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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入世之妖(1 / 1)

十月十七,日间,古霖镇,血云门

云清夜里神识传书梅誉寒,将此行近况悉数告知,并说明将在血云门停留一段时间,莫晓光情况尚不能完全确定无碍。

讲到这一句时,云清扭过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院中的莫晓光,后者和杜婵,还有付晚青,熊铭义与双胞胎狼妖在院中玩得不亦乐乎,不见得有半分将死之人的迹象,反倒生龙活虎,精气十足。云清不禁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而后双手结印,施展神识传书的道法,面前绢布上,用道法凝结而成的文字缓缓消失了,再过些时辰,剑守山便能收到这些信息了。

熊铭义乃是一只自云南麓而来的熊妖,血云门中众妖都叫他的小名-熊明,据传云南麓的熊家虽非妖族名门,但也是不小的族群,因得道比其他妖族晚,整个家族不过近两百年历史。熊铭义被其父亲寄予厚望,希望其勿要成为这个普通妖族中的普通妖物,故而送其来血云门,寻得立世之本,振兴门楣!

其实这些话都是付晚青在给大家讲故事的时候所讲的,云南麓的熊家时代生息在深山之中,只会些原始的生存技巧,像样的人言都说不了几句,故而这些出口成章的辞藻,都是付晚青自己润色的!

熊铭义的修为极低,据说还是入得血云门后才完全化得了人型,看起来是个彪悍魁梧的年轻男子,实则不过只有五六岁的少年心智。杨烈常道:“熊族资质并不差,只要再有二十余年,熊明自然与你我无异。”

闹了半晌,付晚青和杜婵几人坐在石桌前,稍微歇息一番。下午时,她便已经将下半身的蛇尾化为了双腿,妖族化形,过程繁琐,也有些许的痛苦,若不是有客至和杨烈吩咐,付晚青还是更倾向于在门中游走。

初见带有双腿的付晚青时,云清几人诧异非常,但又确实不得不赞叹世间还有如此近乎无暇的女子。虽只不过是长裙下的蛇尾变作了两条腿,但本就身型消瘦的付晚青,加上这修长的双腿,整个人愈发显得高挑而又纤细无比。站立时,虽不及其半蛇身的时候高,却也比莫晓光高出小半个头。放眼世间,能与付晚青媲美的女子想必也是寥寥无几。

付晚青性情十分随和,这两日杜婵与莫晓光得空便缠着她讲述妖族的秘密,对其甚是好奇,求知欲早已经超过了在剑守山时的求学之心。但付晚青也不恼,无事时,也是一一向二人讲述自己所知的天下妖族的故事。此刻坐下休息,杜婵便又央求其向自己展示妖族的世界。

首先介绍的,自然就是血云门中的众妖,讲完了熊铭义,便是门中的教书先生-胡文风了。

作为南海火焰沼狐族,胡家也算得妖族名门,天下的妖族中,狐妖共有三个最为主要的分支,分别是漠北沈家、中原扈家、南海胡家。其余狐族多是零星的分支或小族,无论自身修为还是家族势力,均无法与这三家抗衡。

妖族入世以来,这三家对狐族立世之道有着较大的分歧,漠北的冰狐更倾向于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必要的通商往来之外,不愿过多涉足人界,更不愿干涉人族的大小事务。

中原的山狐则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是否入得人世,生活在人族周围,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故而中原扈家中,有的隐居深山,有的居于城镇,几百年来,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妥。

南海的火狐对入世与人共存,则始终持反对态度,大多数的胡家族人对人族更是怀有敌意。故而胡家之所,定于南海火焰沼,既能助自己修行,又人迹罕至。就算真有一两个只身犯险的人寻得了此处,也必定是有来无回。

胡文风算得上是胡家的长者,自然也是不愿入世的,直到十余年前,其结识云游的杨烈,入了血云门,方才炼化了一身妖气,心性也变得平和了许多。自那以后,胡文风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人族,古霖镇本就是个不大的小镇,镇民大多淳朴,这让胡文风对人族的看法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时间一长,他竟在古霖镇的书院中寻得一份差事,成了一群孩童的先生。每日与人族孩童为伴,甚是欢喜!

这其中缘由,付晚青在讲述时带有几份赞许,杜婵与莫晓光听着觉得十分有趣!

再言杨礼、杨绛两兄弟,此二妖为杨烈远在关北梧桐谷大哥的双胞胎儿子,不过出生较晚,在大哥家也排第三四。论年龄,二妖还不到六十岁,按照寻常人的年龄来看,不过刚满二十而已。

杨烈虽为族人驱逐,但整个杨家并非所有人都不通情理,其大哥早先就较为赞同杨烈为妖族寻立世之道的方式。只不过当时他还不是家主,讲话并不会有多少族人愿意听,加之杨烈失手杀了二哥,自己就算向帮助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来杨烈大哥继任了家主之位,虽未立即让杨烈返回族中,但私下与其还是有书信往来。自己两个幼子初化人型后,便悄悄安排他们来到了血云门,对家中其他族人则道只是送子远出历练而已。

杨烈自然也是十分关照两个侄儿,不仅助其修行,还亲传刀法,视如己出。平日里教导,自然也较严格,早先兄弟俩多有不服,如今过了亦有几十年了,俩人不仅修为大涨,也早已对杨烈尊敬有加。这对双胞胎狼妖,自然成了杨烈与故乡少有的联系纽带,有时有书信或是物件需要带回关北,杨烈也是让兄弟俩前去。

付晚青讲到这里,面露微笑,抬眼望着树下忙碌着的狼妖兄弟,而后者两人在树根周围撬开一块块地砖,不停挖着地砖下的泥土,嘴里嚷嚷着叔父肯定还藏有梧桐霜!

付晚青冲二妖笑道:“昨夜就已然找过,在你们姑父过来之前,你们若是不把地砖照原样安回去,看他如何罚你们!”

杨礼双手抬着一块地砖,道:“付家主放心,每块地砖。”

杨绛用铁锹不停挖着,道:“我二人都记得其原先的位置。”

二人齐声道:“叔父必定难以辨别!”

众人都被这对双胞胎逗笑了,付晚青摇摇头,道:“又忘了,勿要叫家主,叫姑姑!”

双胞胎又是齐声道:“姑姑放心!”

杜婵哈哈笑着,对付晚青道:“付家主,方才你所讲,杨掌门在关北岂不是还有好些侄子?”

付晚青道:“杨家是狼族名门,家中自然有不少晚辈,他们二人是这其中年纪最小的!”

莫晓光欣喜道:“这一年到头,长辈归家得发不少压岁钱吧!”

几人又是一阵欢笑。

最后,付晚青自然免不了被莫晓光纠缠,硬要听听蜀南的蛇族-付家。

天下妖族中,蛇族分支极少,开宗建祠的家族更是寥寥无几,唯一在妖族中算得名门的,就只有来自蜀南竹海的青蛇妖-付家。

付家属于半入人世,自先祖化形建族以来约有七八百年,盘居于蜀南竹海的深处,静谧清幽,反倒颇具仙灵之气。加之人迹罕至,付家蛇妖天生妖气纯净,不似寻常妖族般戾气缠身,故而付家族人纵使修为不高,也是最能坚持本心,不为外物所扰。

付晚青年幼时好玩耍,化形后更甚,时常游荡至竹海边缘,对人界向往至极。这样性格的她,根本无心继任家主之位,奈何父亲逝世时指定,才不得不接手,但即便是继任了家主,依旧对外界趋之若鹜。十余年前,偷偷化人型游玩人间,于中州结识杨烈,对广袤天地更加心驰神往。

后付晚青将家主之位暂托胞妹,入血云门中,偶尔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付晚青讲完,想了想,道:“待明年开春了,我回趟家中,依我看,家主,还是妹妹更合适。”

莫晓光道:“为何要待开春?腊月不正是返乡时吗?”

付晚青笑了笑,正欲回答,望着内院的方向,道:“掌门来啦!”

杨烈从后院中走来,朝着正在向自己起身行礼的杜婵与莫晓光拜拜手,示意其不必多礼,走到石桌前,道:“有门人修行遇难处,我指导了一番,莫小友这手臂可还好?”

莫晓光动了动右胳膊,道:“并无感觉,啊不,有一丝清凉。”

杨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随即又看到了树下正欲躲藏的狼妖兄弟与一地狼藉,摇头道:“说是一坛就是一坛,你二人就算把门中泥土尽数翻开,也未有多的。关北还有存了快三百年的,怎不见你二人带回来过?”

杨礼从树后探出头,道:“父亲不准!”

杨绛从另一侧亦探出头,道:“他说那是他出生之时所酿。”

二人齐声道:“他死时才能开!”

杨烈会心一笑,道:“明早我若见得这院内还是如此凌乱,定罚你二人练刀一月!”

兄弟俩听闻此话,赶紧将翻开的泥土开始往坑中回填,杨绛不停铲着泥土,杨礼则喃喃道:“我记得方才这砖就是铺于此处啊,怎会”

杨烈摇摇头,也不关注俩兄弟,对石桌前的几人道:“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去镇中游玩,顺便拜会一番胡先生吧。”

莫晓光连连道好,杜婵自然也是十分愿意,付晚青笑道:“正好化了双腿,明日可买双中意的鞋子!”

十月十八,日间,古霖镇,临江书院

对于仙门弟子而言,再没有比人世间的繁华更具吸引力的事物了,美景美食,皆是平常在剑守山难以见得的,一行人半玩半行,甚是欢喜。付晚青这般的美人,自然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古霖镇她也常来,镇中有些摊贩都熟识了,买些东西时,往往能得到更便宜的价格。

熊铭义憨憨的跟在一行人后,提着采买的东西,狼妖兄弟一夜都未能将地砖修复平整,不能跟来,此刻想必还在铺地砖,刘老妖不愿再动,留在门中。杨烈在这古霖镇中,自然是熟人无数,一路上抬手回礼就不知有多少次,云清几人未曾想过妖族能有这么好的人缘,纷纷称奇。

杨烈笑道:“镇上但凡相识的,皆以为我们是富商。”

付晚青道:“但就是不知做何种买卖,几年前,还有人报官说咱们偷孩童卖呢!”

杨烈道:“所以近几年外出时,常带回些药材、古董之类的,人们便不再有多少怀疑。”

付晚青道:“反而还盈利了不少!”

杨烈道:“想要立于人世,钱财确实是必需之物,早些年只顾修行,从未考虑过此些。天下但凡有些势力的妖族名门,皆是家财万贯,都是数百年积累而出。”

莫晓光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天下最寒酸的,竟然是咱们这些修道之门。”

云清道:“其实天门宗财富亦是不计其数,极阳观千年来香客不断,自然也不缺功德钱,唯独咱们剑守山,清贫至极啊!”

几人说完,纷纷笑了起来。

古霖镇之所以得名,传说是千百年前,本处原本是一座寻常小镇,突然某一天,烈日当空,再无半点雨水,田中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人民纷纷准备离开此处之时,有一仙人到访做法,顿时天降甘霖,自此往后,风调雨顺,再未遇到此事。千百年来,雨水充沛,竟汇集一条河流,后人便在这小河两侧建立了城镇,名曰“古霖”,而这穿镇而过的小河,据查乃是一大江支流,唤作“岬岭江”。

江畔,修筑着古霖镇最年久,也是唯一的一处书院,名曰“临江书院”,正是血云门中胡文风授课之处。

距离尚远之时,众人便能听得朗朗读书之声,莘莘学子求学,甚是艰难,一朝高中,春风得意,也是对学子们最好的奖励。

临江书院依山而建,一侧临江,一侧靠山,占地不小,自入得大门起,在曲折的石阶中前行了许久,才到得了胡文风的课堂。

课堂不允许随意进出,几人在回廊中等着,透过卷起的竹帘,能看得课堂中的情形,细看之下,几人纷纷笑了。

堂下学生们纷纷摇晃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念唱着眼前书本中的内容,这读书声比起书院中其他课堂简直是微弱至极,一看便是只有身体在课堂,心神早已飞出九霄了。

而堂上,胡文风正襟危坐,悠闲的闭着双目,左手握着一根戒尺,放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捋这自己下巴上的一小缕胡须。而胡文风旁边,一名七八岁的学生伸着右手,脸上挂着泪痕,不停抽泣着,口中却还是念叨着什么,断断续续,甚是滑稽。

此学生显然是被胡文风叫到跟前背书,从他通红的手掌来看,必定背的磕磕绊绊,极为不熟悉。说话间,小学生已有半刻未背出下句,胡文风睁开眼睛,手起尺落。

啪!

声音之清脆,惊得堂下的学生们纷纷停止摇头晃脑,读书声也立即停止。

莫晓光喃喃道:“啧,还是咱们梅长老好!”

堂上,胡文风道:“寥寥几百字,竟如此艰难,当真有下功夫吗?”

学生自顾自的抽泣着,不敢答话。

胡文风打学生手心时,丝毫不见犹豫,甚是严厉,讲话语气却又平静非常,破有气势。

胡文风继续道:“知痛?”

学生点点头。

胡文风道:“既知痛,为何恃强凌弱,欺凌同窗?”

学生答道:“学生知错。”讲此话时,这小孩童还在继续抽泣着。

胡文风将戒尺放在讲台上,像是对这名学生,又像是对堂下的学生道:“身为学生,当敏而好学,万不得行此般玩物丧志,自毁前程之事。”说罢,指向了课堂角落里一布袋,看起来里面装的尽是些弹弓,木剑之类的玩具。

而后,胡文风又道:“既为同窗,当珍视同窗之情,日后尔等年过半百,自会知晓,苦读十载的同窗之谊才是这世间难得的情谊。”

这些话似乎对堂下这些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还太深奥了。

胡文风转头对一侧的学生正色道:“为学生,不思进取,终日荒废,为同窗,不惜情谊,仗势欺人,你可知错?”

这小学生如大彻大悟般,吸了口气,道:“学生知错。”

胡文风看起来对自己的教育很是满意,满意的长长的嗯了一声,便叫这学生回到了座上。

课堂外的回廊上,杨烈微微点头,对胡文风甚是赞同,云清几人亦是对这位入世之妖深表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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