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到今生重来,卫良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不管是为了卫氏,或是元氏,又或是他自身的利益,只要牺牲她可以换得一点好处的时候,卫良绝对会眼也不眨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掉自己的。
指甲划过她的掌心,那种**的疼痛,暂时分散了卫芊心灵的创伤。她咬着牙,在心中默默地说道:父亲,既然你对我一再如此,就不要怪我不顾及父女情份了。
片刻之后,卫芊低声吩咐驭夫道:“调头回府。”
那驭夫应诺之后,将马鞭儿一甩,立刻调转了马头,望来路快速奔了回去。
一回到宅子,卫芊就让人找了张槐过来。
她坐在榻上,神色冷然,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却又缓慢地令道:“派些人手去集市上,将苏城来的卫氏,为了夺取正妻留给嫡女的陪嫁奁田,已将嫡女驱逐出府。更有甚者,卫氏族长卫良,为了让庶子投入成王门下,竟然将嫡系庶出的长女送给成王为私宠的事宣扬出去。”
张槐应诺了。
卫芊又下令道:“再派些人手,去留意一下苏城来的卫氏,跟太原城北苏康苏氏一族的动向,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随时禀报。”
张槐再次应诺了,一揖而去。
卫芊静静地坐在榻上,目送着张槐远去,呆怔了许久,这才喃喃自语道:“父亲,一直以来,你都处心积虑地要荣华富贵,有了荣华富贵,你还要权力**。两世了,你都不肯放过女儿,那就不要怪女儿手下无情了。今生,我偏要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几乎是一夜之间,太原城的人到处都在议论:苏城来的卫氏,那个百年风流的士族,竟然做出驱逐嫡女,夺她陪嫁奁田。还有他为了让一个妾生的庶子入仕,居然将庶出的长女送给成王当私宠,这两件事。
这种小道消息,初时还只是庶民间口口相传,发展到后来,全然便成了全民声讨的一大事件来。
像卫氏这样风流百年的士族,现如今为了区区一些陪嫁的奁田,竟然将正妻生的嫡系嫡女驱逐出府,这样的事,在士族间可是前所未有。
再则,这时世的人本来就遵从正统,对于妻跟妾,时人分得很清楚。
如果卫良单单只是将个庶女送给成王当私宠,时人或许不会说什么。这年头生为女郎本来就身份低下,何况还只是个妾生的庶女。
可是,如果卫良将这个嫡系庶出的长女送出去,是为了给庶子谋个入仕的机会,那就不为世人所容了。
毕竟,同为庶出,庶子的身份虽然高了那么一点,但他的前途,还不值得用一个庶出的长女去换。
所以这两件事,无论是在庶民,或是公卿士族看来,都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
从流言传出去的第一天起,卫芊每天都会收到张槐源源不断地报上来的消息。
先是成王爷将卫氏那个嫡系庶出的长女遣了回去,并向外界宣称,卫良虽然有所求,但是已经被王爷所拒。
随后而来的是,几乎所有的公卿世家都将卫良视作了拒绝往来户,从流言传出的那天起,这些公卿世家的宴席上,再没有卫良的身影。倒是那个嫡系庶出的卫能,取代了他的兄长卫良,频繁地出入各个公卿世家。
再然后,卫芊得到消息,说是那个卫氏嫡女的舅父苏康,前几天带着族人去了卫氏,要求卫良退还他那个亡故的正妻,原本留给外甥女的陪嫁奁田。
碍于外间的流言跟族人的施压,卫良迫于无奈,只好将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块硕大的肥肉吐了出来。
还有消息称,卫氏现在正在向卫良施压,希望他交出族长一职,另选卫氏子弟贤能者担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时,卫芊只是淡淡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那就是让张槐再将向世人散播流言,就说是卫良因丑事败露,迁怒于被成王爷遣返的长女卫莲,让那个可怜的长女跟她的生母无一天不受惩罚煎熬。
这个流言一径传出,已经有了应对经验的卫氏,即刻便做出了反应。
几乎在第二天,便由卫氏出资,为那长女卫莲,跟她的生母李氏另外购置了单门独院,由族人出资供养。
当张槐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卫芊时,她只是淡淡一笑。
对于卫氏的安排,这原本便是卫芊意料之中的事。
她那个族叔想着族长的位置这么多年,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就算这流言是假的,他也必定会把它当成真的来处置,如此方显得他有先祖遗风。
再说了,他这么做既可以多些谋定族长那个位置的筹码,又可以让世人对卫氏改观,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对卫莲,卫芊始终心存内疚。如今为她挣了个自由之身,卫芊也算是心里稍为安慰了一点。
卫芊想到这里,便对张槐说道:“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张槐一愣,随即一揖而退。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这个主人的厉害。
向来惯于刀口舔血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郎主,她怎么轻轻松松地凭着几条流言,就将那个风光百年的卫氏嫡系给扳倒了。
这简直杀人于无形呀!
张槐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女郎主突来咋到时叟跟他说过的话,叟说:“别看咱们的郎主是个姑子,可是她敢这天下丈夫都不敢干的大事,她也能干天下丈夫不能干的大事。以后在郎主面前,你得恭敬着点,咱们的郎主可是个本事人,你可千万别惹怒了她,或是背叛了她。”
叟还说:“咱们的郎主很会谋人。便是你今天在这里有酒有肉,好吃好住,还能呼朋引伴的一起一块呆在这里,都是咱们的郎主交待过的。女郎主说你重义轻财,必定不会愿意抛下兄弟孤身前来,让我将你的兄弟一并接收了。否则,之前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产业,哪用得着请那么多的护院呀!”
张槐初时听到叟这番话时,对这个女郎主还仅仅只是感激,可是现在,在见识了她这些手段之后,他对卫芊,是打心里开始敬畏了。
对于张槐这些细微的变化,卫芊只是看在眼里。
自从重生之后,她对人总有一种本能的防备之心,如若不是绝对的肯定,卫芊是绝对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所以这也就让她养成了一个随时随地观察人习惯,现在的卫芊,她甚至可以借由对方一些细小的表情变化,看透这个人的内心。
就张槐而言,卫芊现在才可以肯定,自己可以适当地放手去让他做一点事。
卫府的事进行到现在,卫芊觉得已经够了,也就无须再放在心上了。
毕竟,卫良诚然可恶,可他终究是她的父亲。
卫芊对他虽然气恨,到底也没有想过要对他赶尽杀绝。
只是卫良到了目前这个境地,想要凭借他的能力再去成全元氏的野心,也不再那么容易了。
因为有了成王的事在先,这些公卿大臣,又有谁还敢将卫勇归于自己门下,招来世人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