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卫芊的目中有震惊,有感动,还隐隐有些心疼之外的情绪……
蓦地,失神中的卫芊,被一阵突兀而嚣张的大笑声惊醒。
发出大笑的,赫然是那个已经被众禁卫用剑四面指住的的刺客。
他发出的笑声响亮之极,震耳欲聋!
原本便空旷的大殿里,突然变得分外的安静了。
那些原本参宴的贵人们,早在激战之初,为了避免有刺客混淆在其中,便被禁卫们驱赶着离开了大殿。
被留下来的,只有少数的朝臣。
这其中,当然包括佟相。
那刺客直笑到喘不过气来,才在低喘数声后低下头来,目光阴森地看向卫芊。
盯着盯着,他突然冲韩非一跪,瞪视着卫芊恨恨地说道:“皇上,在下今天冒死刺杀妖妃不是受他人指使,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在下深知佟相是我国之栋梁,然而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妇人,为了一己私利却不惜要残害忠良。臣身为韩人,食君之禄,应忠君之事,为了我大韩江山,宁愿要背这不忠不义之名,也要杀了妖妃,弘扬我韩国正气!”
“杀妖妃!”
韩非重重一喝,挥手让身前的死士散开,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皇上!”
殿中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他抬眼杀气沉沉地盯着那刺客,随即目光一转,扫向佟相,厉喝道:“阁下只是想杀妖妃么?怎么朕以为,杀朕才是你的本意呀!”
那刺客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一哑。
“佟妃因妒生恨,害我子嗣,朕念在佟相三代元勋,又有辅政之功,本来并无追究的意思。朝中诸臣,连番上奏佟相私吞国库,募私军,行谋逆之事,朕虽然知道这些事不是空穴来风,但仍然一手替老相国摭压了下来,却不知阁下这残害忠良的话是从何说起的!又是要为谁出的头,借诛妖妃之名,行刺杀本王的逆谋之事!”
韩非掷地作有声地说到这里,一时间,不仅那刺客哑了,就连佟相也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到了现在,佟相清楚自己已经再无转机了。
想来想去,他深深懊悔自己未沉住气。
原想着只要将卫芊这个女人杀了,一是敲山震虎,警告一下韩非他还宝刀未老。
二是想先下手为强,卫芊毕竟只是个妃子,而且她没有身份背景,还是个不贞不洁的妇人。
只要刺杀她的人坚持是为了为了大韩的江山,杀妖妃弘扬正气,这样的妇人,杀了也就杀了。
少了卫芊这个当事人的坚持,韩非再是气怒,却也不好因为一个妇人的事跟自己反脸,最多把那个刺杀她的人处死也就是了。
可是他忽略了,韩非心机之深,远在他之上。
由始至终,他还没有在任何一件不利于他的事上,发表过任何言论。现在这个刺客突然跳出来说了这许多,反而在世人面前有了此地无银的嫌疑。
而且他千不该万不该刺了韩非一剑,这样以来,便是他再百般抵赖,也难逃谋逆之罪了。
韩非,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陷井,逞论他是进是退,让他都难逃被流放或是处死的命运。
自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佟相颓然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哭喊了一声:“皇上!老臣……”
“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等佟相说完,那士人又一声暴喝道:“某今天犯下弑君之罪,甘愿以身正法,与他人无干!”
暴喝声中,那士人运气在掌,狠狠向自己的天灵盖劈去。
那些宫中禁卫来不及防备,这人已经鲜血四溅,脑浆横飞!
随着“呯”的一声巨响,那士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原本用力支持着韩非的卫芊,见了这样的场面忍不住脚下一软,如果不是韩非用他那铁臂紧紧地搂着卫芊的细腰,这会儿,她已经滑落在地上了。
只是韩非这一用力,显然牵动了伤口,这种痛让他的身体又明显地一僵。
卫芊这才记起,这个男人负重伤在身,自己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一想到这里,卫芊又软手软脚地让自己站直了,她尽量不去看大殿中那士人的尸体,而是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韩非身上。
“皇上,此逆贼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些事都是他个人所为,但老臣以为,佟相对此事绝对难逃干系。”
“臣也以为如此!佟相募私军,且人数之众难以想像,如果他没有逆反之心,又何必藏头露尾地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皇上,臣赞同上卿所言。今天这事也太过凑巧了。佟相一回来,便发生了这样的弑君之事,臣以为佟相难辞其咎!”
“佟妃谋害皇上子嗣,已经是灭族之罪了。今天佟相更犯下了逆反之罪,臣以为,数罪同罚,应将佟氏一族处以极刑,以正天地之气。”
到了这种时候,佟相俨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墙倒众人推,一向位高权重而不可一世的佟相,现在软倒在殿中,他匍匐在韩非脚下,只能老泪纵横地哭道:“皇上,老臣自知罪不可恕。但请皇上看在老臣三朝为政,中心辅主的份上,免除老臣的灭族之罪,赐老臣一个完尸。”
韩非的头昂得高高的,他冷冷地俯视着跪在殿中的佟相,薄唇抿成了一线。
眉宇的他深锁,如子夜般的双眸中,在戾气过后只仍沉怒。
良久,他终于转开深深锁着佟相的眸子,威压沉沉地令道:“传朕口谕:右相佟宽,私吞国库,募私军,行逆反之罪,并纵容其孙女佟妃仗势欺人,横行后宫,并谋害皇室子嗣,其罪当灭九族。然,孤念及佟宽为三代元勋,助辅君有功,灭梁有攻,故免其灭族之罪,免其死罪,将佟氏一支流放至琉璃球外,永世不得回京!”
这样的处置,已经比起佟相预知的要好很多了。
一时间,佟相大哭着连声谢恩。
在他痛哭流涕中,韩非又冷冷地补充道:“将佟妃驱逐出宫,与其家人一并流放。”
说到这里,韩非一挥手,宫中禁卫一涌而上,拖着佟向大步离开了大殿。
直到这时,支撑了许久的韩非,才身子一晃,整个躯体便向卫芊怀中倒去。
“皇上!”
随着卫芊一声惊呼,一时间,大殿之中慌成了一团。
寑殿中。
韩非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处理过了,裹上了厚厚的白帛。
因为皇上需要静养,整个寑殿中除了坚持要留下来的卫芊,宫女全部退在殿外候命。
因韩非的伤在右侧背胁部,所以太医交待在他的背心处也垫了两块软枕,让得他的身子侧躺着睡。
太医给他上了伤药之后,又让他喝了些药,此后他便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
可是,几经过了几个时辰了,他仍然安睡不醒。
卫芊第五次怯怯地将手伸入他的鼻子低下,探视他的鼻息。
所幸,韩非的呼吸很平稳。
熟睡中的他,或许是因为佟相的事已经解决,搬开了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所以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舒展的。
卫芊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韩非。
她这才发现,这个男人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眉眼舒展,表情恬静,偶尔撇嘴拧眉,也是十足的可爱。
望着与清醒时迥然不同的韩非,卫芊的鼻子又开始犯酸,眼睛也变得干干涩涩的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世的记忆太过深刻,卫芊心里眼里的韩非,是个睥睨天下的轻笑一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