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笙话音刚落,便见三人面色倏地古怪了起来。
手执长剑的侍卫初一与一脸凝滞的浪荡子不由转脸去看坐于书桌之后的贵气少年。
那少年陡然黑沉着脸,面色不善。
侍卫忙垂下脸,盯着脚尖。
林玉笙见状,也觉得有些脸热。
方才也是紧张了些,才未做多想和盘托出。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虽说那日她也未曾与他亲善,但今日到底也是在他府上,好歹也得给他留些颜面才是。林玉笙有些后怕,想到那少年杀伐果断,若是他因自己一番实话恼起她来,又该如何是好?
浪荡子却是怔了一下,微微侧了脸,说话声因憋笑,有些含糊不清:
“除此以外,可有其他异常之处?”
林玉笙心中有些讶异,这浪荡子不知为何,总是笃定她对少年做过什么一般,竟似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还能有什么异常呢?
那一夜,她给他脱了衣裳,检查伤口,却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便......
对了!
林玉笙陡然想起一事,倒确实透着蹊跷。
浪荡子瞧她脸色微变,便猜出什么一般,催促道:
“姑娘可是想起什么?”
林玉笙抿着唇,悄悄抬眸扫一眼少年,收到他眸中警告之意,忙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浪荡子却是急了,冲着少年,毫不顾忌的嚷道:
“你板着个脸作甚?仔细吓着女娃娃!”
少年闻言一噎,铁青着脸,冷哼一身,缓缓靠在椅背上,转脸看向别处。
“姑娘莫怕,我家公子心善的很,只要姑娘说出实情,定会善待姑娘!”
林玉笙心中不由鄙夷一声,他这幅冷脸,哪里像是心善的样子。
眼下不知他身份,人又在他府中扣着,也不知林府现下如何,林家可曾收到她走丢的消息。还有那薛氏母女,她一夜未归,若是她二人有意散播,只怕她失了名节的事儿定能传到京都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林玉笙心头腾的生出一股焦灼来,眼下定要小心应对,早些脱身为妙。
“尚不知公子姓氏,我......我若说出来,公子可会送我回府?”
林玉笙微微抬眸,装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我家公子姓名尚且不便透露,姑娘见谅。如今既是救下姑娘,便自然会安排好姑娘回府事宜,姑娘放心,我家少主一诺千金!”
不待少年开口,浪荡子便急急应了下来。
林玉笙心头一动,这些人嘴巴倒是紧的很。
悄然扫一眼黑衣侍卫,他持剑而立,周身似笼了一层杀气一般。林玉笙只能按下性子,把疑惑放进肚子里。
她知道,今日若交代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是脱不了身,便犹豫着开口道:
“那夜我为公子检查伤口,无意间触及......公子胸口上的旧伤,只觉得一股寒气逼人,后来.....后来就睡了过去......”
林玉笙有些不确定:
“亦或许.....是我自己受了风寒,才误将......”
“当真?!”
林玉笙话音未落,浪荡子惊得倏然起身,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紧紧盯着忐忑不安的少女。
“姑娘此言可当真?”
怕吓着林玉笙,浪荡子又缓声确认一次。
见林玉笙怯生生的点了点头,浪荡子不由转脸去看此时坐直了身子的少年。
少年亦转身看向这边,眸中闪着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想为姑娘请个平安脉,不知姑娘可方便?”
林玉笙见他眸中满是兴奋,心头更是诧异。
若是她说不愿意,那黑衣侍卫指不定又要拔刀。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玉笙只得默默点了头。
浪荡子倒也守礼,从袖袋里摸出一方丝帕,覆在林玉笙卷起的玉腕上,凝神把起脉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浪荡子才收了手,小心翼翼的叠起丝帕,只是眉心蹙着,不见方才嬉笑模样。
“敢问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林玉笙见他神情凝重,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姑娘身子气血亏虚了些,但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个方子调养数日,便能安好无忧。”
浪荡子收起玩笑神色,倒生出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
林玉笙道了谢,放下衣袖,问:
“不知公子何时安排送我回府,小女一夜未归,只怕府中......”
“姑娘莫要心急,且在这里歇息一日,我家公子自会为姑娘安排好回府之事。”
浪荡子神色正经,林玉笙心下微定,不好再问。
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少年便端了茶。
林玉笙道了谢,又随着黑衣女子回了房。
“辛先生,此女脉象可有不妥?可是少主寻找之人?”
黑衣侍卫见林玉笙走的远了,才敢压低了声音问。
“她年级尚小,看她反应,所言并不像假。不过......她脉象平滑,与常人无异,我方才仔细推敲,着实查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被唤做辛先生的浪荡子,眼下正襟危坐,眸中隐隐有些失落。
少年闻言,眸光深深的看过来。
“先生无须忧心,命数天定,勉强不得。我如今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天,先生莫要自责。”
那日原本是乔装易容,借着看望姑母名义,去龙泉寺天池养伤,缓解寒毒发作。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露了马脚,引得杀身之祸。
虽是做了万全打算,他还是被重重刺客围攻,情急之下只能催动内功迎敌。若不是乌衣骑与暗卫为他拖住大批杀手,只怕他早已归了西。
饶是这般,他在脱身之时,还是猝发寒毒,一个不慎,便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那一日他自马车里醒来,见这丫头如猫儿一般蜷在他衣襟敞开的怀里。
那一刻,他当真以为赴了黄泉。
辛已说过,他若再动用内力一次,便寒毒入心,再无回天之力。
可他不但苏醒过来,调息之时,竟感到经络通畅不少,就连胸口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惊疑之下,他不动声色地为这熟睡的丫头把了脉。
没有内力,只是个寻常姑娘。
回府后,乌衣骑便速速寻了辛已过来,辛已为他把了脉,连连惊叹!
听他一言,更是惊诧不已,寒毒竟有减缓之势!
他是医门世家,自认医术天下无人能敌。
辛已曾听师父说过,受冰魄剑所伤,除了涂山氏的烈阳心经,无人能解。
可他偏偏在这丫头身旁昏睡了一夜,竟就活生生的醒过来了。
不但苏醒过来,还能催动些许内力,再与那八名黑衣人一战!
辛已笃定,此女定然与涂山氏有关。
可方才把了脉向,却是与常人无异,一个毫无内力的姑娘家,怎能有此能耐,从鬼门关生生将人拉了回来?
莫非,真的只是巧合?
这叫辛已一下子陷入死局,满脸透着灰败。
“眼下虽查不出原由,但此女方才所述症状着实叫人起疑,我方才虽把不出脉象有异,却能笃定她之前并不曾染上风寒之症。是以公子不妨将她留在身边观察数日,再做安排不迟。”
少年闻言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屋内正说着话,便听得外头脚步声,有暗卫来报:
“少主,那姑娘方才欲从窗户逃走,叫十三给捉回来了。”
屋内三人顿时挑了眉。
“这姑娘,果真处处透着不同寻常,倒是颇有几分胆量啊~”
辛已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一阵苦笑。
“嗯,她还敢说少主抢她馒头。”
黑衣侍卫板着脸面,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个人。
少年面色顿时黑如锅底,磨着后槽牙,道:
“既是好好的屋子待不住,就关进柴房里去!”
“咦?这是哪家姑娘?怎么叫人捆着手脚?”
远远的,有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瞪眼瞧着身量不高,却被绑着手脚的林玉笙,诧异的问道。
“铭......裕儿,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闻声,忙揭开帘子迎出去,躬身行了礼,轻声唤道: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