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嘎嘎作响。
又一剑刺死一人,然而那把破木剑却没有停下,方堪客撑着剑柄的左手再次一转,剑尖对准另一男子,疯狂的向前飞掠而去。
方堪客出手,三师兄立即会意。
三师兄文彬提着杀猪刀向着山道外侧的两个黑袍劈去。
那两个黑袍必死。
因为他们的身后便是被云雾铺满的高空,没有人能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活下来。
躲不掉,背后是万丈深渊,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硬接这一刀。
但是很可惜,三师兄力气很大。
因为三师兄那把刀很重,世间很少人能拿得动。
三师兄每天要干很多活。劈柴,杀猪,烧饭,做菜......这一切都是要用到那把杀猪刀,所以三师兄的力气日渐增加。
所以,结果不会有意外。
那两个黑袍弟子横剑于胸,然后胸前便有一股大力传来,他们的身体没有意外的向后倒飞。
天空中没有借力点,他们不是阵师,也不会画符,所以没有意外的坠下高空,然后没有意外的死去。
云雾之中传来惨叫,随后渐渐消逝......
这一幕很意外,所以一时间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于易达最先反应过来,短短一瞬间又失去三名师弟,而其中两名更是极具修行天赋,寒山宗今日的损失超乎想象。
来不及痛心,他怒喝一声:“宗主乃宋国供奉,无论是朝堂,边关,还是大军中都有我寒山宗弟子,岂容南城人放肆?”
“杀!”
于易达挥剑。
这一次,所有黑袍一同出手,一同出剑。
他们手中各异的铁剑,疯狂的杀向那对师兄弟。
他们不再顾及那两人是来自哪里,只知道少年和胖子是杀死他们同门弟子的仇人。
只要宗主还活着,南城就一定没有办法追究任何责任。
或许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不想死。
白衣少年和憨厚男子明显没有放过众人的意思,他们就是来拼命的。
杀死寒山宗所有人,或者被寒山宗弟子杀死。
剩下的黑袍弟子没有选择,或者只有一个选择。
那么这个选择一定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选择杀死这对师兄弟。
神圣之境是传,而传之下,便是幽精境。
于易达很强,但还未至神圣,所以他是幽精境的修行者。
三师兄也是。
然而,于易达的剑并没有刺向三师兄,而是指向了方堪客。
他做出了选择,他要先杀死方堪客。
方堪客很难杀,但绝对能被他杀死,这是境界碾压带来的自信。
那么道理是相通的,三师兄也绝对能杀死寒山宗的弟子,甚至更多。
以一条性命换多条性命,就连初入算学的孩童都能轻易分辨,于易达却偏偏选择了这个选择。
他就是想杀方堪客。
......
......
方堪客的剑没有刺中另一黑袍弟子,有黑色铁剑远远飞来,横于两者之间,挡住了木剑的去路,生生止住了方堪客的杀势。
于易达的剑来了。
他的人也来了,他站在了方堪客与黑袍弟子之间。
三师兄一刀砍下去,寒山宗的两名弟子横剑于胸,却无法抵挡刀上的大力而向后倒飞直至落入深渊。
方堪客的剑落下,被于易达横剑拦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铁剑如同一块万斤巨石,稳稳停在半空.
于易达神色肃然,漠然开口:“就算你是从南城来的,今日你也必定会死。”
“我不会死。”方堪客很肯定的回答。
然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因为于易达带有威胁的话语,而是于易达在话的同时,阻挡方堪客攻势的那把黑色铁剑,已经开始动了。
铁剑开始动弹,便是万斤巨石开始滚动。
于易达横剑向前推去,方堪客只能顺势后退。
铁剑剑锋陡然一转,由横转刺,像方堪客刺其他黑袍弟子一样刺向方堪客。
他要用剑刺死方堪客。
铁剑是黑色的,没有一点锋芒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万斤巨石骤然压缩,最后凝聚成剑尖上的一个白色点。
没有刺目,没有光华,这个看起来轻巧普通的白色点就这样带着万斤巨重飞向方堪客。
这个白色点,就是那块万斤巨石。
就像被三师兄推向深渊那两个人一样,方堪客不能躲,也躲不掉,所以他只能硬接。
只要方堪客被这道力量击中,他的木剑会断,他也会死,所以他只能拼命了。
他的神情始终冰冷,不过眼睛却越发专注,因为专注,甚至瞳孔深处发出了一道亮光。
他专注的盯着那个白色点,竟然发现血液中多出一样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兴奋。
他兴奋地看着不断逼近的铁剑,他一定要试试于易达这一剑究竟有多强——即便下一刻结果是死。
他的胆子很大,一直都很大。
于易达的铁剑很强,但方堪客......想试试。
那把古朴甚至有些破旧的黄色木剑感受到了方堪客的兴奋,所以它也开始兴奋起来,一道带着兴奋的清脆剑鸣,猛地从木剑身上发出,骤然间便席卷整片山道,远远飘向丛山,落入云雾之间。
这是方堪客的生死存亡之际,也是木剑的生死存亡之时。
人与剑的战意达到了顶峰。
所以,这一剑注定是方堪客最强的一剑。
比刺向吴饭那一剑要强,比把季凌打成猪头的那一剑强,比刺死卓休的那一剑强。
这一剑,比之前所有的剑都强。
......
......
山间的云雾渐渐浓厚,一道清风拂过,云雾开始翻涌,向着更高的天空飞去,清风忽然加快,天空转瞬之间便暗了下来,被那团巨大的云雾遮住了光亮。
下雨了。
秋雨没有春雨般缠绵,但总在不经意间落下,没有夏雨般磅礴,却如绸丝般温柔。
点点滴滴随清风而逝,潺潺细雨柔情蜜意。
秋雨侵染了大地。
有轻风吹拂,落在木剑之上,便有细雨拥抱,打湿了剑身。
方堪客的眼睛很亮,因为那把暗淡的木剑,竟在此时发出了一道光华,不知是木剑本身的缘故,还是秋雨的侵润。
光华很淡,却照亮了方堪客的瞳孔。
他举起木剑,用力向下挥去,木剑就这样向着不断逼近的铁剑砸去,向着那个白色点砸去。
是砸,不是砍,也不是刺。
也只有砸,才有一丝机会在于易达这道剑中存活。
也只有砸,才能卷起更多的秋风,带来更多的秋雨,借来更多的天地之气。
木剑动,则秋风拂,则秋雨随,则天地动。
木剑拂着秋风,引着秋雨,卷着天地就这样向着那道铁剑砸去。
他要用这片天地之力来试着抵挡这一剑。
......
......
黄色木剑剑身与黑色铁剑剑尖相触。
万斤巨重就这样压向方堪客。
“叮”的一声,似钟声却比钟声刺耳,如口琴却比口琴尖锐。
方堪客的剑再强,剑法再高深,卷起的天地元气再浩大,都无法挡住铁剑。
这是于易达的自信,这是境界上带来的自信。
幽精境对上爽灵境,修为如鸿沟般的差距,无论用什么办法弥补,都无法改变结局。
就像一个成年壮汉的拳头遇上婴儿的拳头,无论婴儿的拳头怎么变化,拳法有多高明,都无法阻挡成年壮汉的一击。
这是力量上的碾压。
木剑会断,方堪客会死。
于易达很肯定。
......
......
方堪客的剑没有断,他也没有死。
有一名身材有些肥胖的憨厚男子出现在了方堪客面前。
三师兄站在方堪客的身前,臂上还残留着几滴血迹。
他没有擦干,就是想让于易达看见。
因为那是是寒山宗弟子的鲜血——又一人死在了三师兄的手上。
三师兄大喝一声,抬起厚重的右手,杀猪刀瞬间落下。
手起刀落。
他被人阻拦,尽管他杀死了那人,但依然慢了一拍。
但他一定会站在方堪客的身前。
因为他是师兄,方堪客是师弟。
他们是破道的师兄弟。
所以,他拼命砍杀,然后砍去了九千斤的重量。
还有一千斤落在了方堪客的身上。
如果是一个千斤巨人向方堪客冲来,方堪客定会心生豪放,然后纵情挥剑,以惊天剑道杀死对方。
但他面对的不是千斤巨人,而是经过疯狂压缩成为一个白点的千斤砂砾。
他杀不死,甚至打不过。
所以他借用这片天地,挥舞木剑砸了下去。
“嗡!”
剑身疯狂颤抖,似承受不住这股大力,顺着剑柄传入方堪客的手臂,然后席卷整个身体,然后骤然炸裂。
轻风忽疾,秋雨骤密。
......
......
不知过了多久,剑身停止了颤抖,依然被方堪客牢牢握在手中。
方堪客的嘴角流过一道鲜血,但他的神情依然冰冷。
剑还在,人还活着。
但他身受重伤。
但,那又如何?
他的白衣被秋雨打湿,长发于秋风散乱,他的眼眸却如星辰般明亮。
他平静地看着于易达,道:“我过,我不会死。”
方堪客他不会死,不是因为他很强,而是因为三师兄很强。
三师兄不会让他死,他便不会死。
这就是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