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挡住了七人的去路,微微一笑。
“又不缺这三两天,有转机也不定。”
方堪客道:“弄得这么煽情,你们既然不想走,留下来便是。”
几人愣在原地,看了方堪客一眼,又转头望向同福客栈的门匾。
他们舍不得。
也认为不缺这三两天。
但......这是掌柜的要逼他们走的。
姜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堪客微微一笑,明白过来,上前拍了拍姜超的肩膀,没有话。
然后他走进了客栈,望向那只瞎了左眼的中年掌柜,扯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伍子快道:“你怎么回来了?”
方堪客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有走,不急。”
然后他指了指客栈门口的几人,道:“他们总归还是希望留在这里的,伍叔让他们多住两天又不算什么事。”
伍子快想到过两天要去做的事情,脸上露出郑重,认真地摇了摇头。
“同福客栈要倒了,还是让他们早些回去吧。”
方堪客当然知道伍子快要做什么,道:“伍叔,那些人不值得你拼命。”
然后他又道:“况且,同福客栈,真的不一定会倒。”
伍子快认真看了一眼方堪客,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没有办法的。”
方堪客脸上更是露出认真,道:“办法还是有的。”
伍子快眼神微异,紧紧盯着方堪客。
许久,他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哪里有什么期盼?
不过是认为方堪客想用欺骗的方式,让姜超等人再多待两天。
方堪客微微一笑,道:“伍叔,你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很多东西都忘了啊。”
伍子快望着方堪客,面露疑惑。
“天底下最骄傲最自信的一群人,可都是在南城啊。”
方堪客嘿嘿一笑,道:“既然我了同福客栈有转机,当然是有自信啊。”
“我当然有自信,能确保同福客栈不会倒下。”
“因为我是南城人啊。”
......
......
方堪客的话语很是平静,哪里听出了自信?只是道家常般普通。
而正是这股普通的平静,才真正让人感受到其间的自信。
伍子快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因为......他也是南城人。
既然方堪客了这样一句话,那便是真的有自信能解决当下的危机。
伍子快脸上忽然露出轻松,他没有追问,因为他的确相信方堪客,就如坚信南城大军所向披靡一般。
方堪客微微一笑,道:“所以伍叔,你还是不要想着拼命了,以后继续好好当掌柜的吧。”
然后他朝客栈外那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进来。
姜超等人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伍子快,面露难色,迟迟不敢踏出一步。
伍子快道:“你们要是不想走,就多待两天吧。”
客栈外的几人喜出望外,赶紧跑了进来,冲着方堪客道了一声谢,忙不迭就回到自己的住处,重新放下包袱。
方堪客指了指柜台处的某个木格子,道:“伍叔,我拿了你五百两银子,过两天就还你。”
完,他再次向外面走去。
于是,白岸桥的湖畔,那名年轻的算命先生又来了。
......
......
第一天。
城北多了个算命先生,传遍了整个山阴县,但来往的行人只是远远驻足看上一眼,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上两句话。
一千两一卦,先不结果如何,单单是价钱就吓退了许多人。
而且,花一千两银子,去信一个江湖骗子的言语?
这么年轻的算命先生,光是年纪,就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既然第一天不行,第二天又如何?
方堪客依旧坐在石凳上,不时有目光投来,他却仿佛没有察觉,脸色平静,望了一眼人群,又转身看向不远处拿着鱼竿钓鱼的人。
他不担心柳州刺史不会来。
既然是真的极为信奉天命,而且自己夸下了海口,更是定下一千两一卦的高额价钱,那么总归是能引起柳州刺史的注意。
只要引起注意便好。
那便有很大可能,会让柳州刺史出面。
而且,方堪客还知道,刺史大人身边那位申师爷,对他极为感兴趣。
方堪客很确定:那位申师爷一定会来算上一卦。
五百两银子,可不单单是散播消息。
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刺史大人的那间酒楼,不知道有多少道视线盯着刺史大人的马车。
只要那间酒楼有人行动,方堪客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
......
城东的某间酒楼的厢房中。
申师爷来回踱步,不时将目光投向帷幕后方,右手指尖捻着下巴,看上去极为焦急。
他走到了窗前,看着下方来往的行人,望了望正在摆摊的贩,最后看向了城北的方向。
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年轻的算命先生,算得究竟灵不灵验。
他是刺史大人身边的幕僚师爷,深知帷幕后方刺史大人的身体状况,同样知道当日求得道门高人的一卦,花费了多少代价,最后一签便是落在了山阴县。
刺史大人如果病倒了,那么他又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他踱步的速度越渐不稳。
帷幕后面传出了声音。
“难道你认为那个年轻人真的会算命?”
申师爷望向帷幕中若隐若现的影子,躬身道:“大人一直信奉天命,难道就不想去试试?”
那道声音再次传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真的能看见天命的走向?”
申师爷道:“大人来山阴县避祸,便是听从道门高人求的一卦,是山阴县中有解法,这卦如何解,落在那个少年身上,也不定。”
帷幕后方的身影沉默不语。
许久,有些虚弱的声音再次传出。
“你这么着急,看来天命催促着你要去看看,那便去吧。”
申师爷脸上露出喜色,躬身退下。
他缓缓打开厢房的木门,走了出去。
然后走下酒楼三层。
于是,有一些似乎不经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目光的主人悄然离开了酒楼。
......
......
白岸桥的湖畔。
方堪客依然静坐,脸上挂着淡笑。
有一名中年富态男子走了上来。
不是申师爷,是一个做着丝绸生意的商人。
富态男子极重视钱财,又怎么会愿意真的花上一千两银子去算上一卦?
不过是想逗弄这个年轻的算命先生,顺便砸了这江湖骗子的招牌。
“你这卦准不准,如果不准的话,我不但要喊人砸了你的招牌,还要拉你去见官。”
富态男子指了指白布上的几行字,看着方堪客开口道。
方堪客道:“算无遗漏。”
富态男子乐了,算无遗漏?你当你是昊天呢?能看见世间一切?
“那好,你来给我算一卦。”
富态男子将手放在桌上,道。
方堪客指了指白布上“一卦千两”四个字,示意富态男子把钱拿出来。
富态男子内心冷笑,他本就爱财如命,怎么可能会拿银两出来,更何况是这么大个数目?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认为眼前年轻的江湖骗子,是能窥天机的世外高人?
“等你算准了,我自然会掏钱。”
富态男子望着方堪客,心想到时候自己随便捏造一个故事,砸了你的招牌便是。
方堪客摇头一笑,道:“你想算什么。”
富态男子道:“既然你号称算无遗漏,也就是你应该知道,这几天在我发生的所有事情。”
顿了顿,他又道:“那你三天前的晚上,我吃了什么东西,吃了几斤几两,花了多长时间?”
完,富态男子一脸冷笑地望着方堪客,心想待会就砸了你的招牌。
不少大感兴趣驻足的行人,此刻听到富态男子的话语,也是摇头一叹,明显是故意刁难,算命算命,怎么会算这些细枝末节?
又怎么可能真的知道你吃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少,花了多长时间?
方堪客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富态男子冷笑三声,直接上前,掀了方堪客的桌子,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似乎还不解气,他嘴角冷笑之意更浓,拽过那根木竿,直接将它折成两段,又将白布撤了下来,右脚抬起,狠狠踩了几脚。
最后,更是啐了一口浓痰,直接一脚将白布踢飞。
然后,他抬头,望向方堪客。
“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要当一个江湖骗子,走,跟老子去见官!”
富态男子冷笑一声,猛的上前,一把拽住方堪客的衣袖,便要拉着他去见官。
方堪客道:“见官可以,你要先你三天前吃了什么东西,几斤几两,花了多长时间?”
富态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冷笑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右手狠狠拽着方堪客的衣袖,甚至已经听到了一丝线条拉扯坏的声音。
似乎觉得拉不动方堪客,他一时气急,脸上露出愤怒。
直接抬起左手,一巴掌就要拍向方堪客的脑袋上。
巴掌没有落下。
因为有一道白光闪过。
富态男子的手断了,手掌自手腕处脱落,咣当一声坠落在地。
鲜血喷涌,一下子便溅红了方堪客的衣衫。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忽然自富态男子口中迸出。
方堪客不为所动。
一剑砍去富态男子的手掌,他依然毫无表情。
“你必须要告诉我。”
方堪客将木剑向前伸出,轻轻抵在了富态男子的喉咙处,淡淡道。
“否则,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