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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苏沐如期而反,秦菁把他召入正殿,墨荷遣散了一干闲杂人等,和苏雨两个亲自退到门外把守,容他与秦菁独处以便汇报他快马加鞭从探子那里得回的密报。
这三天苏沐往来京城和西北,几乎是不眠不休,虽然强打精神眼底还是能看见一片明显的青灰。
秦菁把他口述的一些情况用心记了,那些文字记录的资料看过之后也马上处理掉,待到苏沐出来之后殿内一切如常,只有火盆里一些轻薄的灰烬。
接下来的几天秦菁依旧是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每日里依次去给梁太后和萧文皇后请安,再就是探望秦宣,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呆在乾和宫里闭门不出,任由外头人心惶惶,各种流言揣测满天飞。
萧文皇后的生辰是在四月中旬,是以过得几日秦菁再去万寿宫给梁太后请按时就顺带着提及自己想去灵隐寺烧香请愿的想法。
梁太后有意压制蓝家,虽然祖孙二人之间各有各的盘算,但也总算是目标一致,同样也是为了对景帝施压,这段时间梁太后便刻意对秦菁又亲近了些,不时的就留她下来一起用膳或者说说话。
秦菁的提议她自然是没有驳回的,只是细心的再三叮嘱她要多带些人主意安全,然后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出宫的日子定在清明节的后一天,因为秦菁不想张扬就没有大摆仪仗,只命内务府准备了马车和带上山赠予僧侣们的礼物和丰厚的香油钱,然后清晨时分就和秦薇相携一起出了宫门。
卯时中整个云都正是炊烟四起饭食飘香的时候,两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一前一后由左右各十八名身着统一灰色家丁服打扮的年轻汉子护卫着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一路往南城门方向走去。
苏雨趴在主干道旁边福运茶楼二楼雅间临街的窗户前,远远看着走在队首的苏沐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瞧我大哥,装的倒是真像!”
这窗子的设计是推拉式的,开口向下,所以楼上的人能清楚的看见外面街道上的情景,下面的人却轻易看不到上头来,是以秦菁也并不管她,只坐在桌旁端着茶碗面容恬静的饮茶。
苏雨自五岁进宫,至今已经几年不曾见过外头的热闹,此时便是耐不住性子趴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兴高采烈的扭头跟秦菁说些自己看到的新鲜玩意儿。
对于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丫头,秦菁向来都是宠着她们的,所以难得出来一次她也不管她,只是自己品茶之余总有些心不在焉的看摆放在墙角的水漏,默默的计算着宫里上朝下朝的时辰——
她约了萧澄昱!
这段时间宫里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据苏沐的观察,景帝已经在她乾和宫的外围加派了眼线,而且连秦宣和萧文皇后那里也未能幸免。
虽然梁太后和景帝都绝口不提,但秦菁想也知道那天在万寿宫这对母子定然是因为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不管梁太后是用了什么强横的手段讨了景帝的口,但很显然,景帝绝非心甘情愿的应下了这件事,所以暗地里他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只怕还是要借机来出这口气的。
好在如今他对她还没有真心的戒备起来,所以秦菁也并不想让他察觉是自己在后背推动算计了这整件事,毕竟敌明我暗总好过双方明道明抢的对上,在景帝面前她的筹码还没有摆全,一切都还只能秘密进行。
那二十万兵权的最终归属权会落在谁的手中自然还得梁太后出力,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要提前跟萧澄昱通了气,免得到时候横生枝节,当然了,这件事要瞒着严氏就不能进尚书府,所以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在宫外另选了地方见面。
秦菁低头抿了口茶,床前的苏雨突然手舞足蹈的举着方才进门时从门口的地摊上买回来的团扇招呼她,声音激动道,“呀,小姐小姐你快来看啊,那边来了杂耍班子,好热闹!”
对于杂耍、唱戏这些娱乐的玩意儿秦菁其实兴趣不大,不够左右也是闲着无聊,她便侧目循着苏雨目光所及的方向看过去。
下面的街道上卖菜和卖早点的摊子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日用品和杂物的小贩在继续叫卖,这时从街尾一侧正浩浩荡荡的涌过来一群人,先去一群欢乐的孩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大声的叫嚷着,三两步一回头的往前跑,然后便是两个并行耍绣球的年轻小生,在后面一个身材粗壮肤色黑亮的中年汉子,他两手空空满脸横肉看上去平凡无奇,不定时的却见他大口一张霍的就吐出一条长约一丈的火舌来,那火苗他控制的刚刚好,从前面两个玩绣球的年轻人中间的空隙直插过去,惊得前面看热闹引路的孩童们做鸟兽状散开。再后面是几个穿着藕粉色半旧短袄的年轻女孩,大的不过十四五,小的约莫只有十几岁,她们表演的是耍盘子的伙计,每人手里五六根长短不一的细杆,上面薄瓷的餐盘旋转如飞,且耍且行,从街尾一路走过来竟无一人失手,引得沿路围观的人群叫好连连。除去这几个开路的表演者,最后还有七八个壮汉挑着行李扛着箱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正好在这福运茶楼下头停下来,几个表演者纷纷收了活计,帮着后面的人开始从箱子里往外搬行头,班主则是趁机绕场一周说了些老生常谈的开场白,等后面的人准备好之后又各司其职的表演起来。
街道上挤满了人,把整个路都堵了,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莫说是马车,就连行人也难以通行,不过显然两边店铺的掌柜都不介意。
这福运茶楼算是云都数一数二的大茶楼,平日里闲人雅客很多,它的正对面是百年老字号的医馆回春堂,再旁边毗连着的便是一家有名的饭庄,所以这个位置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
这一个杂耍班子就在这里简单的搭了台子开始表演,本来还只是各色路人驻步围观,但因为这条街后面就是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吉祥街,不多时消息传开,那些平日里最是愿凑热闹的贵妇小姐们也偶有出来瞧新鲜的,于是逐渐的,这两边茶楼饭庄二楼的雅间也都被包了场。
秦菁这边她本就是为着掩人耳目,所以上楼就挑了最里面角远离楼梯口处角落里的一间,除了端茶递水的店小二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是以她便没有打扰苏雨的雅兴就任由房门开着,仍是心里默默计算着宫里早朝的进度。
苏雨趴在窗前,一边看着一边不时激动的拍着巴掌叫好,就在这时外面的楼梯上就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间歇夹杂着店小二焦急的解释:“这位夫人,小店儿地方小,楼上这临窗的雅间满了,实在对不住您!”
然后紧接着是一个丫头惴惴不安的劝道:“夫人,既然没位子了,咱们还是先回车上去吧!”
那位“夫人”却未回答,脚步声越来越近仍在继续,然后小丫头就有些急了,“夫人,我们还是回马车上去吧,一会儿老爷回来找不见您该着急了!”
“这才几步路而已,怎么会找不到?我们找个临窗的雅间,到时候他过来我就先看见了。”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音色纯正清脆,她出口的每一个字尾音都断的干脆利落,十分之悦耳,一时反而让人品不出骄纵的味道来。
“可是夫人——”小丫头不放心的预备再劝。
“哎呀,兰草,你才多大怎么就这样婆妈?不是有我在么?回头师兄要是罚你我护着你就是了。”那女子像是恼了,出口的声音却仍是让人心旷神怡愉悦的紧。
如今的秦菁已经很少会对什么人或事物好奇心来,此刻却是玩味的牵了牵嘴角,对这女子的尊荣生出几分兴趣来。
“这位夫人,您这都看了一路了,这雅间真的是都被包圆了,小店是做生意的,如果有空房哪有不给您开的道理?”店小二仍然好言相劝。
“那我也要亲自看过了才知道!”那女子却是全然不买他的账。
她们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就连一直专心致志看表演的苏雨,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狐疑扭头向秦菁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菁对她使了个眼色,苏雨才恍然大悟,岂料那女子的步调实在太快,她刚反应过来从窗前直起身子要来关门,门外一个窈窕的影子已经猝不及防的站在了大门口。
为了不至于尴尬,苏雨便没有再往前去,只就势退后一步端端正正的往秦菁身后站好。
那女子看到房里确实有人,怔愣之下脸上不由的有些尴尬,然后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咧嘴冲着桌前的秦菁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秦菁微笑着与她点头示意,同时不动声色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一身蜜合色的曳地长裙,款式与时下京中贵妇小姐们所着的衣物无异,那料子却是难得一见蜀锦。
蜀锦是西蜀之地每年进献入宫的贡品,因为做工繁复产量极低,所以一年多则数十匹,少则十数匹,便是宫中嫔妃都不是人人能得的,所以这个女子的身份只怕是非同一般。
秦菁心下沉吟,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那女子的面容清丽,唇红齿白,眉眼十分亮丽,顾盼间万物生辉,竟给这茶楼也增色不少。
每年宫里都有大小宴会无数,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妇小姐无不争相前往的,但是秦菁确信她从不曾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子。
就在两人四目交接友好相望的空当,店小二和那换做兰草的丫头也火急火燎的跟了上来,但这两人明显像是奔跑过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喘得厉害。
因为秦菁主仆的穿戴不凡,掌柜的早就叮嘱这二人是贵客,不得怠慢,此时见到她们被人唐突,店小二就有些慌了,赶紧的陪着笑脸道歉,“这位小姐,打扰了,真对不住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观察秦菁的脸色,但见秦菁面色如常并不动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转向身旁的那位女子,为难道,“这位夫人,小的早就跟您说,这是真的没有空房了啊!”
那女子明媚的眼神瞬间就带了几分黯淡,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
她身后丫头见状,眼珠子一转赶紧上来劝,“夫人,既然真的没有位子了,咱们还是先回车上去吧,您要真的想看,回头就让老爷把那杂耍班子请到府上去表演,好不好?”她的语气软中带柔,却像是在哄孩子。
可那女子就是执拗的站着不肯走也不松开,小丫头有些慌了,试着去扯她的袖子,“夫人,奴婢求您了,咱们先回车上去好不好?”
那女子扁着嘴扭头看她一眼,终于缓缓转身像是要走了,恰在此时,不知楼下出了什么精彩节目突然一片冲天的喝彩声透过窗口直直的冲撞进来。
下丫头兰草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妙,而那女子刚挪了一半的步子已经再度刹住,她的眼睛放光猛然看向秦菁身后的窗子,而下一刻更是让人啼笑皆非,眼巴巴的向着秦菁望过来。
秦菁毫无防备的与她四目相对,除了白奕,她还绝少看到有人的眼睛可以清明至此,当下就对这个女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像是个孩子的心性,秦菁隐忍片刻终于还是忍俊不禁的抿唇笑了下。
那女子见着她笑竟也丝毫不觉得窘迫,反而也拉开嘴角大大方方的笑了,两边脸颊上各有一个醒目的酒窝,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更为甜美活泼了些。
两人相视一笑,秦菁回头拉过苏雨打在旁边的团扇遮了自己的半边脸颊,低低的嘱咐了苏雨两句话。
那女子极好奇的模样,竟然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对他们对话的内容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苏雨听完秦菁的嘱咐便是搁下扇子笑嘻嘻的迎到门口乖巧的对着那女子施了一礼道,“这位夫人,我家小姐说您若是不介意人多吵闹的话,可以移步进来一起将就着坐一坐。”
“真的么?”那女子眼中目光明亮一闪,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然后下一刻已经毫不客气的提着裙摆跨进了门口,“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她身边丫头兰草却是面色不善,眼里带着浓厚的防备之意,只是她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不得已只能跟进来。
“小二哥,麻烦你再添些茶水果品送过来!”苏雨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还在门口发愣的店小二。
店小二这才如梦初醒的舒了口气,捏了银子乐呵呵的快跑下去准备。
那女子进屋之后秦菁就主动挪到旁边的凳子上,把临近窗口视野最好的位子让给她,她却也不客气,当下就一屁股落在凳子上手里抓着丝帕伸长了脖子去看外面街道上的表演,看着也如苏雨一般欢喜的拍巴掌欢呼,那性子看上去率真明朗,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拘谨和矜持。
这样的女子,秦菁也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由的升起一丝浓厚的兴趣。
那女子看了一会儿表演,等到小二再次推门送进茶点之后,她一边捧着茶碗吃茶,这边一边暂时从窗外移开注意力,笑的十分友好的对秦菁道,“我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热闹的杂耍了,今天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而已,我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秦菁友善的笑笑,心里却是有意想要探知身份,就做不经意的问道,“夫人贵姓?不知道可否相告?”
“哦——”那女子倒是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张嘴就欲答话,她身后兰草却是勃然变色,几乎是在同时赶紧上前一步,借着给她茶碗里添水的机会代为答道,“我家夫人姓步!”
一般的人家,女子出嫁之后再报家门时都指的是夫姓,秦菁抬头瞧一眼那丫头眼中戒备之色心里便是明白,这女子的身份可能非同一般,并不想让人知道。
“原来是步夫人!”她不动神色的笑笑,只做听不懂,也并不再深究。
那女子却仿若不曾多想,也全然不觉得自己的丫头是在刻意为她遮掩,只热络的拉住秦菁的手道,“你若是愿意就只叫我苍雪好了!”
见过热心肠的,却没见过这么不怕生的大家夫人,这回连一向玩心很重的苏雨都忍不住露出一幅看怪物似的的表情。
秦菁聊作不经意的回头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苏雨察觉自己失态,赶忙垂下眼睑遮掩。
因为这自称步苍雪的女子性格活络大方,秦菁与她倒是能够闲谈几句,当然更多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仍是被街上的杂耍把戏吸引。
随着表演接近尾声,节目也越来越精彩,秦菁也忍不住把目光移过去多看了两眼,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色披风的素衣女子快步走到场地中央,先是徒手一套武打动作,引得周围人群齐齐叫好,然后有伙计抛双剑入场,她又就着表演了一段剑舞,身姿利落,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秦菁自身虽然不通武艺,但对此道还是颇有些了解的,一般的杂耍戏子会些拳脚都是注重表面上动作的惊险漂亮以便于吸引观众眼球,可是这个正在表演的女人,一招一式都游刃有余,力与美两者兼容,明显的就是个练家子的高手。
按理说这些杂耍的卖艺人当中人蛇混杂,有一两个有真功夫的能人入伙也不是不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秦菁的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不详之感,并且随着这个红衣女子越来越精彩的动作而演变的愈发强烈。
表演道最后那场地当中原本身姿矫健的女人突然跃起,一脚踩在旁边两个同行给她撑起的臂膀上,下一刻她的身子突然凌空跃出去数丈,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那女人悬在半空没有任何的借力点,她却突然反手将自己手中双剑抛出一柄,足尖轻点又借着跃起一个新的高度,而下面的围观者中场面已然失控。
因为她的身子不断攀升,秦菁便隐隐能够看到她眉宇间的一丝表情,可那眉目中分明是带了一丝幽暗的冷光、蓄满杀意。
其实从她跃起到腾空的这一串动作十分迅速,秦菁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却见她动作迅捷的伸手往腰间掏出一物,然后在众人来得及反应之前素手一扬。
“砰!”的一声烟火炸裂,她周身白烟弥散顿时掩住众人的视线,而等到片刻之后烟雾散尽,大家再伸长了脖子去空中寻找她时那女人的影子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咦?不见了啊!”步苍雪趴在窗前瞪了眼惊奇道。
“精彩啊!”楼下的人群中也骤起一声惊喜的喝彩声。
就在众人开始议论这女子告绝的表演技艺时,秦菁已然感知到周围空气里肃杀冷凝的气氛,她的霍的起身,一把将步苍雪自窗前拉开,推到靠近走廊尽头的那面墙壁底下。
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包厢里就传出一声惊恐凄厉的惨叫,然后紧接着足有一尺厚的墙壁竟然生生被砸出了一个窟窿,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被人从对面的屋里推了进来,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四人脚下。
苍雪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哟,大家猜她是谁媳妇?猜中了的哀家恩准她今晚不用侍寝咩咔咔~
ps:今天周末本来想多更点的,结果瓦家远在千里之外的表姐大银肥来,于是瓦陪她得瑟去了,只能更这么多了,嘴嘴,大家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