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活腻了吧(1 / 1)

林老爷子既然明确表态不让林晚婧再过问家里的事,林晚婧便索性恭敬不如从命,悠哉哉又度了半月,直到林万骁带了纸合约来找她,说是同港口工人隶属的劳务公司合同到期了,续的合约又迟迟签不下来,嚷嚷着要加提成。林晚婧心中有数——劳务公司的吴老板同罗焱是铁打的关系,定是要账那次得罪了罗焱,吴老板这才故意刁难。林晚婧心里觉得好笑,这帮家伙倒真把自己当盘菜,以为林家没了谁活不了似得。

压着这口气,林晚婧揣着合同去港口找吴老板摊牌,李承泰担心情况有变,悄悄又喊了阿隆到港口接应。

车过闹市,远远见到宴江楼前停了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李承泰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刘瑾的座驾,于是从后视镜里小心瞥了眼林晚婧的神情,见她全神贯注于手里的合同,显然还没看见刘瑾和叶秋洛拉扯的身影,赶忙压低声音对阿标道:

“换条路。”

阿标心领神会,方向盘一转进了旁边的巷子。

港口的警备人员已经重新换过一轮,全是林晚婧不认识的面孔,压抑的气氛中有股莫名的紧张气息。兴许林晚婧不认得,但李承泰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城防军的装束,自觉莫名其妙的同时,神经也警惕起来——城防军是叶江雄麾下的王牌,虽说肩负着鹭洲城内的安保境界工作,却与这港口关系甚远。

看着从车旁列队而过的城防军队,李承泰忽然又想起了方才见到刘瑾时,刘瑾半推半就的神情,依照他对刘瑾的了解,若是愿意赴叶秋洛的约,他是断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车在吴家的离劳务公司不远的地方停稳,林晚婧下了车,却已不见李承泰的影子,阿标神色轻松的说李承泰上厕所去了,林晚婧却也没觉得不妥,拿了合同往劳务公司去。

天气很好,海风徐徐吹的惬意。工人们待工的地方排开了十几张大方桌子,衣着散漫的工人们便在长凳上坐着,翘着脚抽烟嗑瓜子,看林晚婧来,也只是斜着眼注视她往劳务公司的大厅里去。

吴老板显然知道林晚婧要来,见她进门,叼着烟瞥了她一眼,打了个招呼,手中与几个工头的牌局却没停下。林晚婧倒也不介怀,如此一来,她倒剩了客套的流程,可以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了:

“吴老板,我来也没别的什么事,您看今天要是方便,就把下一季的约签了吧。”

吴老板不慌不忙在烟缸上磕了灰,悠哉哉问道:“你们可是同意加两成红利了?”

“据我所知,咱们合作十几年了,素来是三七分成,吴老板今年怎么想着加成了?”

“大小姐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在涨,唯独工钱不涨,我一家老小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吴老板不答话,牌桌边坐的工头却抢了话。

林晚婧并不搭理工头,看着吴老板笑意渐淡:“这分成的事儿是商会定下的,只怕咱们一家提了,要坏了商会的规矩乱了行情。”

吴老板冷冷一笑,把烟蒂在烟缸里碾了,甩出张牌去:“少拿商会来压我,我的弟兄们才不管商会那么多,现在问你要说法的可不是我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附和声一片,林晚婧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局牌只怕是等着她来的,她定了定心,带着笑脸看向工头们:

“工钱的事你们应该跟你们老板谈,跟我说这话不合适吧?”

工头可是不领林晚婧的情面,手里的牌一摔,蹭的站起来:“什么不合适?你不加提成,我老板不给我加工钱!你说我跟你谈合不合适?!”

被他这话一煽动,牌桌边其他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吴老板便在这堵人墙后坐着,满脸笑意的为自己又点了根烟。

“吴老板,看来今天是没办法谈合作的事了,那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见林晚婧要走,吴老板终于开口了:

“大小姐也别急着走,其实这事儿说到底只要您点个头就妥了。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儿,您就爽快的签了字,何苦麻烦您多走一趟呢?”

伴着这话,最早开口的那名工头拿了几张纸向林晚婧走来,“啪”一声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今儿这字,您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林晚婧镇定的将合同拿起,草草看了几眼,又看向吴老板:“看来吴老板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们要答复是吗?这就是我的答复。”

合同在林晚婧手中一撕两半,摔回了茶几上,在场众人显然没想到林晚婧会是这个回应,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领着阿标离开。

还没走出劳务公司多远,吴老板已经领了人追出来,像是一个信号,待工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全都站了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林晚婧和阿标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吴老板站在一群人背后,叼着烟,神情阴鹫:“大小姐,您今天若不签了合同,吴某怕是无法同弟兄们交代。”

正如他所说,如今林晚婧和阿标二人被围在人群中间,要走,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林晚婧只得回转身面对吴老板:“你少在工人们面前挑事。我们家给你几成利,你分给工人们几成利,要我在这里给你清算清算吗?”

“大小姐伶牙俐齿,吴某说不过您。不过现在您出了我的门,弟兄们会做出什么事,我吴某可就保不齐了。”吴老板抬手一挥,林晚婧身边的人便围上前来,但他们似乎也有所顾忌,彼此观察着犹豫不决。

终于有人上前一步向林晚婧伸出手来,阿标眼疾手快将林晚婧护到身后,用力打开了那只手,既然有人开了头,工人们便也不再顾忌什么,一窝蜂向两人围上来,阿标一个人哪里抵抗的过一群工人,眼见林晚婧被吴老板身边冲过来的工头擒住。

说时迟那时快,阿隆不知从哪里冲进了人群里,抄起桌上的白酒瓶子一砸两半,扑向抓着林晚婧的工头便将他按在方桌上,工头嚎叫一声,刚想反扑,却见闪着寒光的玻璃茬子已然抵债了他的脖子上:

“再动我家小姐一下试试。”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越是这样便越有威慑力。玻璃瓶炸裂开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温热的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顺着酒瓶滴在工头的脖颈上。

人群被阿隆的气场震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踌躇着不敢上前。吴老板显然没料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认清了局面众寡,短暂的惊愕之后,嘴角勾了丝奸笑:

“敢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小子,活腻了吧。”

话音刚落,却听得三声枪响,吴老板高高抬起的手来不及挥下,刘瑾已领着兵士列队而来,霎时间便将乱作一团的众人围住。闹事的工人们慌忙散开去,将林晚婧主仆三人暴露在刘瑾的目光之中。

争执中,林晚婧的衣衫扯乱了,盘着的秀发也散落开,落魄的样子令刘瑾一记心疼,而林晚婧明知他来了,却背过脸去不看他一眼,这样的反映令他的心揪的更紧。他锐利的目光钢刀一般直射向门廊下的始作俑者,冷峻的嘴角轻启,于是吴老板便听见了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惊悚的一句话:

“敢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你活腻了吧?”

闹事者自是被刘瑾领来的人“请”去了司令部,阿标与阿隆两人挂了彩,坐在一边由医生诊治。林晚婧随刘瑾在栈道的扶栏边立着,徐徐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索性将长发披散下来,四周的空气里立刻弥散起淡淡芳香,刘瑾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指间的烟掐灭,收回了游离在海平线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有没想过,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你会怎样?”见林晚婧摇了摇头,他又叹了口气:“眼下这个局面,你打算怎么收场?”

“都已经谈崩了,我绝不会再低声下气的求他们合作。”林晚婧回答,语气里隐约带着赌气的情绪,“我都跟凌瑞商量好了,如果今天谈崩了,他的港务公司会先接管利万行在港口的劳务,下一季就先这样了,之后他若是抽不出人手来……”林晚婧顿了顿,“之后再说吧。”

刘瑾听罢,心中一沉,却还是抑制着脾气继续问道:“我应该跟你说过,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是啊,他是这样说过的,别说是港口,便是整个鹭洲,能有什么是他刘瑾做不到的?别说区区一纸合同,林晚婧便是要这整个港口为她一人服务,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而这,正是林晚婧最不想看到的。

“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她低低的话音像把重锤,每个音节都重重打在他心里。

“我帮不了你……”刘瑾将这五个字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冷笑一声,怒视着林晚婧几乎吼道:“我帮不了你,他李凌瑞就能帮得了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晚婧想继续解释,却见李承泰正往她这里来,于是闭了口。

“少帅,人都带走了,接下来……”

“送少夫人回家。”刘瑾冷冷道。

“不用,我还有事要做。”林晚婧急急拒绝。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却听得刘瑾冷哼一声:“怎么?你还要去找李凌瑞?”

“我得告诉他今天的情况,还有接下去的安排,我不能……”林晚婧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刘瑾生生打断:

“林晚婧,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挑战我忍耐的底线?”

这个话题不说便罢,此刻刘瑾一提,林晚婧只觉得心口梗了块石头,她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下去,隐隐浮起些泪光来,刘瑾见她眼眶泛红,下嘴唇咬的发白,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醋意大发的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他慌忙伸手拥她,刚碰触到她,他的手臂却被她用力推开: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刘瑾,你已经打算娶她人为妻了,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不等他回答,她已转身离开,他的手还定格在刚才的位置,揽回的却只是一缕发香。她方才的神情在他脑海里仿佛重现着,像柄尖刀,剐着他的心生疼,可他却丝毫没有力气反驳,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领头闹事者被暂压进了海军司令部大牢,叶秋洛走进地牢的时候,吴老板已满脸青紫的窝在了牢房的稻草垫子上,见她来,他强打精神挪到门边,伸出手去撤住了她的裙角:

“二小姐,救……救我……”

叶秋洛极为嫌弃的撇了他一眼,再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特地引开云柔哥,还找我爹借了兵撤换下港口的布防,这样帮助你你都成不了事,我留你何用?!”

吴老板眼神中刚爬上来的那抹希望渐渐淡去,手也垂落下来,静默片刻后竟冷冷笑出声:“二小姐就不怕吴某将你交代的那些事通通说出来?”

叶秋洛的眼神里闪过片刻不安,但那不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冷被冷漠取代:

“就凭你?”她蹲下身,嘴角勾着笑看他:“你觉得云柔哥会信你,还是信我?”

吴老板哑然,便在这哑然中,叶秋洛已起了身,迈着猫步悠哉哉往大牢外去。

恒光远东集团的办事大厅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李凌瑞的办公桌上也依然堆着大叠文件,只是今天,少了些调理,更多了几分凌乱。林晚婧简单把事情说了,却见他心不在焉的似有心事,于是关切道:

“怎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凌瑞醒过神来,愣了愣,摇头笑道:“怎会麻烦,不过举手之劳。放心吧,你们家在港口的那点事儿包在我身上。”

林晚婧端详他片刻,径自走到他办公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凝视他道:“你到底怎么了?别骗我说没事。”

“真没事。”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吗?”林晚婧看着他道,“你今天要是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就不走了。”

李凌瑞知道自己便是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也终究骗不过眼前这丫头,只好叹了口气,将压在几张公函下的报纸递给林晚婧,醒目的位置上是有关洪水冲毁铁路桥事件的后续报道——其实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听说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林晚婧也就没有多关注。如今李凌瑞却因为这事发愁,林晚婧直觉不好,抬头看着李凌瑞等他开口。

“前些日子,夷光同她父母北上回老家探亲,按计划恰是这两天的火车回来。”李凌瑞深深吸了口气:“看到新闻我便让人同她老家的亲人联系,但他们说,夷光已经踏上归途回来了,几天来我都在想办法打听他们的消息,可是……音讯全无。”

看着他将手掌蒙住脸,林晚婧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宽慰他:“报上说并没有人员伤亡,他们一定是在哪里暂时落脚了,应该也在想办法和你联系,你别太紧张了……”

“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这么多天了啊,再怎样也该有消息了。”

林晚婧思虑片刻,开口道:“我去帮你找找他们吧。”

她的语气里竟有些兴奋!

李凌瑞蹙眉看向她,良久,轻笑一声:“别闹。你要因为这事去,他刘瑾不得宰了我?”

“我才不告诉他呢。反正我们家人手不够,我只说是帮着家里去赣州提货呗~”

李凌瑞无奈轻出口气,压低声音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语气十分严肃,像极了他们的公爵养父。

也许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罢,林晚婧听了这话便不再争取什么,悻悻深坐进椅子里不在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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