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阿宁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说。他看到了赵总目前的状态,就是自己前段时间活脱脱的影子,这种情况下,赵总十有八九会输个精光。但自己是不能再劝了,再劝就会让他反感。现在想要利益最大化,他就得出手了,所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与其赵总的钱输给赌场,还不如让自己分杯羹呢。
赵总这里阿宁一个人就能应付。期间大平曾去不远的“凯旋门”赌场,围着山东老头转,他回来告诉阿宁,老头今天钱没来,是龙福又找档口给老头出的五十万筹码。老头输“麻爪儿”了,一会儿让龙福帮着打一会儿让阿浩帮着打,输了还要埋怨别人。大家都放不开,只好等待时机偷几个散码。
现在赵总还没看出来阿宁有一个同伙在他身边围绕。大平和阿宁接触都是去洗手间或发短信。洗手间里阿宁一边洗手,一边冲镜子里的大平摆了一下头:“外面说。”
他俩的谈话很简短。阿宁问大平:“你卡里有多少钱?”
大平说:“能凑三十多万,这几天攒的。”
“马上拿我卡去刷钱,加上你的钱,凑一百五十万,我再去账房结出老赵到现在为止洗出的码粮,凑两百万,吃他百分之四十。”阿宁边说边拿出自己的银行卡交给大平,又写给他银行卡密码。
大平点了一下头转身下楼,他对阿宁的判断毫不怀疑。阿宁更不怕大平卷款而去。因为像他们这个级别的扒仔,是每天在钱堆里见世面的,一两百万不会太眼热。另外,阿宁和大平已经超出下三滥的范畴。
大平一走,阿宁马上到专门结码粮的窗口去结算码粮,操作员一番忙碌后,他结出了六十多万的港币,这时大平一身微汗地跑过回来,阿宁把钱交给大平。大平马上到账房用户口去出“必宰码。”
“必宰”是广东方言,具体发音东北人整不懂。“必宰码”是为吃台底专用的,吃台底就是在赌桌之外参赌,这也是小赌厅才有的项目。基本属于黑幕了,一般赌客是不懂的,是给赌客出码的人和赌场之间的暗箱操作,出码的人不赌客人赢,而赌客人输。出这种筹码,赌客人输的一方,最高可以占总码的百分之四十九,而赌场占百分之五十一,假如客人用这种必宰码赌,输了一千万,赌场就赢五百一十万,而出码的人就赢四百九十万。换言之,客人赢一千万,赌场和出码的人仍是负责所占比例。一般出码人都不占那么大份额,如果赌客的钱多,出码人会占百分之十五、二十不等,具体占输赢的比例,是出码人在出码的时候,就在协议单上签明的,并交付与所出筹码等价的现金。赌博结束后再结算输赢。
大平十多分钟就办好了,一共出了二百万必宰码,签的是百分之四十的合同。看到大平拿筹码等在账房窗口,阿宁就不让公关再洗赵总赢到的现金码了。
在阿宁去洗手间的十几分钟里,赵总输了两把,都是五十万一注的。现在赵总有点乱了方寸。所谓赢钱三只眼,输钱一抹黑。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赵总赢到了阿宁所需的现金码。阿宁假装回头找一下公关,自从赵总换台之后,一直是输多赢少,已经没有了追随者。虽然赵总现在赢回来二百多万现金码,却输掉了四百多万的泥码。目前,赵总的筹码还剩下四百多万。必宰码在大平手里,赌场公关是不能完成交接的,公关在谁手里拿的筹码,拿去洗完之后,必须亲手交到谁的手里,这是制度。
阿宁一看是时候了,表情自然地对赵总说:“光着急了,我去洗一下码。别急不行我上,顺便给您叫点儿吃的!”
赵总此时已经不会在意别的了,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显示屏,呼吸急促。
阿宁迅速和大平完成了筹码交接,同时他又给了大平房卡。少顷,大平过来坐在了离赵总最近的赌台边。
阿宁把筹码放在赵总面前,轻声说:“给您要了一碗燕窝,慢慢来!”语气里都是关切。
赵总又输了一把,泄气地靠在椅子上。扫了一眼筹码堆,有气无力地对阿宁说:“兄弟,你来吧,我不行了。”脑门都是汗。
莫说一眼,就是再扫两眼,赵总也看不出来筹码有问题,因为这种筹码和普通的泥码区别很小的,外行人无法辨别。必宰码刚上桌,就过来两位年轻的经理,拿着小本子做着记录。
对这一切,赵总都浑然不觉,他认为是正常工作而已。只是一边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调整呼吸。
阿宁上去还真赢了两把,每注都是三四十万,赵总沉下去的兴奋又有些复燃,端起侍者送来的燕窝,大吃了两口。
可是阿宁心里却连连叫苦,因为赢一百万的现金码,洗码的利润才一万一千元,自己却会输四十万。必宰码一样不耽误洗码,公关的身影不一会儿又来回穿梭。
这下坏了。阿宁无论心里多咒自己输,但牌和他不是一伙的。发牌的姑娘洞知一切原委,每次与阿宁眼光相遇时,都有忍不住的讥笑在里面。
阿宁一看不行,马上站起来,禁鼻皱眉地和赵总说:“刚刚喝了太多的冰可乐,闹肚子,大哥你接着这路打。”
女牌手撇着嘴角和阿宁的目光拧了一下。旁边的大平也一直叠换着二郎腿,烟吸的又急又猛。
阿宁可以闪大平却不能走,他得观察情况,随时给阿宁通风报信。坐在马桶盖上,阿宁马上给大平发信息问情况。大平回信说:赵总玩着呢,押的还不小。
阿宁点了一支烟,其实只有在机会面前男人才能彻底暴露自己的本性。阿宁倒不是恶毒的人,赵总是阿宁的目标,赌徒最终都会把钱送给赌场,不会有其他结果。所以,只能利益最大化。自己对这一切太熟悉了,赌徒输的不是运气,而是赌性,是永远都不会收手的贪婪!
二十分钟后。大平发来信息说赵总又输了一百多万,阿宁这才走出洗手间。边走阿宁边合计,其实自己不是不可以故意输,只要做的巧妙,赵总也说不出啥。但这样做是有后果的,赵总以后就不会再找自己了,最好是在赵总赢的时候,自己力劝未果,最后赵总自己输掉所有的钱,这样自己既没责任,还会赚到钱。况且赌博哪有准儿,如果知道哪输,就知道哪赢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祈祷赵总输。
凌晨两点多了,赵总终于把最后一百五十万的筹码一下都推到庄上输掉了。赌徒都犯这毛病,运气好的时候,越赢押的越少,输的时候,为了将上把输的赢回来,注下的越来越猛,这就是下滑远远快于攀登的原理。阿宁只是微劝了几句,就不再吱声了。其实赵总输掉这最后的几百万,只在几把之间。人世间就是这样,往往错误和悲剧更接近现实。钱输光了,人就散架了,起身离座的时候,赵总伟岸的身躯是软的。胡茬儿似乎也就是在这一两个小时里浓密起来。
阿宁跟在步子有些踉跄的赵总身旁,不管心里有多高兴,压抑的心情在脸上凝重着。
“我陪你喝一杯吧大哥!”阿宁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他知道,酒是男人愁苦时最该出现的东西。
赵总点了一下头,垂头丧气地随阿宁走向不远处的三井餐厅。
大平在善后事宜办完后,给阿宁发了一条信息:洗码八十一万多一点,吃台底赚了八十万,大获全胜,在你房间等你。
挺好,美人还在。阿宁用英语对秀代子说:“差点就来晚了。”
秀代子微笑鞠躬,引领阿宁和赵总在临窗的桌子坐下。除了他俩,只有一桌客人在用餐,显然也是刚从赌场出来的。秀代子用英语对阿宁说:“感谢光临.”然后飘然离去。
神情稍缓的赵总,用重新认识的目光看着阿宁,赞赏地说:“人才啊兄弟,在这混屈尊了。”声音仍是有气无力的。
“过奖了大哥,几句鸟语现学的。这儿的菜正宗,一会儿多喝几杯,养足精神明天再战!”阿宁鼓励地说。
“真后悔啊!最多时赢了一千五百多万没听你的,否则最起码剩七八百万。兄弟,别笑话大哥,我输的太多了!”赵总说话时,叹息接二连三地从口鼻中窜出。那种后悔不迭的样子,阿宁非常熟悉。
阿宁劝慰着说:“哎呀!多大个事儿!有输就有赢,下次咱多赢一百万就报仇雪恨了!就当把钱暂时存在赌场了!”
赵总一口干了一杯清酒,无奈地点了一下头,掩饰着颓废。
酒菜真不错,但这样的好胃口只属于阿宁菜刚上完,秀代子就换班了。一群男女在电梯口消失,阿宁没来得及和她告别,眼神倒是对视了几下。
原来赵总也住在永利,不过他的房间是自己花钱开的,他真是好酒量,七八杯清酒未显醉态。一路上,他俩话都不多。赌输了的人心里是苦的,这种感觉阿宁很懂,虽然现在心情不错,不过紧迫感一直不曾远离自己,今天的收入能暂时缓解一下眼前的压力,必须再接再励。阿宁的心里非常清楚,有能力的人和普通人的显著区别,就是知道如何面对和处理失败与危机。
推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床上整洁如新。大平躺在沙发里睡的鼾声如雷。玻璃茶几上,放着他的夹包和一堆港币。阿宁看着那堆港币,心中稍有安慰,澡都没有洗便脱衣上床,身心疲惫地望着天花板,他想;在人生这个舞台上,人没有更换角色或更改剧本的权力,因为一切已经注定,本色登台,至于演技如何,那就要取决于自己的努力了,想着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下午三点,阿宁才睡醒。茶几上的港币少了,多了三张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昨天从你卡上刷的一百二十万存回去了,别忘了把钱汇回家。
三张卡一张是房卡,一张是阿宁在法老王赌厅的会员卡,另一张是他的银行卡。昨天挣的钱大平拿走了七十五万,去了本金留给自己八十六万。阿宁很感激,他总是这样对自己,像是对亲弟弟。
打开手机,有一条赵总中午十点发来的信息:兄弟,家里有事我提前走了,下次再联系你,保重!
阿宁回了一条:大哥一路顺风,等你!
洗漱完,阿宁便去金店往家里打钱。这时接到杨琳琳的电话:“做啥子哩小张?船马上靠岸了,我去找你。”欢快的声音像蹦跳的小鹿。
阿宁心里一喜,不知怎么的,自己也有一种很想见她的冲动。是为钱?是为人?唉!不想了,反正就是想见。于是高兴地说:“你直接来永利吧,我在大厅等你。”
“我买了点东西送回酒店去,然后去找你,一会儿见。”杨琳琳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大平来电话说在银河呢,山东老头那儿没啥戏。阿宁告诉他,自己一会儿要会客,让他先转转,有生意再电话联系。
等杨琳琳这段时间,阿宁坐在万利大厅的沙发上给滨城打了几个电话,告诉朋友们查收汇款。刚刚汇去两百万人民币,港币是两百四十多万,滨城的危机暂且放缓了。可是,他又一次成功地使自己一贫如洗了。
佳人有约,阿宁一看时间充足,回房间又刮了一遍胡子,脸庞白净光洁,眉黑眼亮,英气逼人……
看着镜中的自己,阿宁信心十足。人身上有种东西是没有办法模仿的,那就是魅力。
魅力,浑然天成,无需添加,无需删减,内外一结合,就光芒四射。世间万物均有高低贵贱,一亮相,高低贵贱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