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宽心,学学你老子!”上皇轻拍自己的胸脯,做豪气干云状,“朕当初不也发秃齿摇,觉得没几日好活,撑着一股劲把你们安顿好了,现在瞧瞧,日子且还长呢!”
“父皇的福气哪儿是儿子能比的。”皇帝笑道,他和上皇的情况还真不一样,上皇是年岁到了,是老不是病,他这个啊,是身子真不成了。
御医早就翻来覆去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上皇又如何不知,但还是寄希望于“休养”上,御医不也说了,清闲度日、不耗损心神、保持心情愉悦,再没有错的,在皇位上,哪儿能做到这些。
说到退位,上皇是熟练工,安慰皇帝道:“你从小是太子,现在是皇帝,一直在这皇城金丝笼关着,就不想甩了担子出去潇洒潇洒,朕还至少去避暑山庄住了大半年呢,你这一辈子就和皇城分不开了,可太亏了。”
“愿如父皇所说,到时候咱们父子一起,反正如今也是有做苦力的人了。”皇帝陪笑道。也不知上皇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好不容易一朝登位,却因为身体支撑不住又要把皇位让给侄儿,他日史书工笔,该如何评价他?他还有那么多理想报复没有实现,拟好计划的政策还没有实施,这些又该如何安置?百年之后,有几人记得他这在位不过几年的皇帝?想想就心酸呐!
上皇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想清楚的,也不多言,只道:“出来一下午,朕的鹦鹉该饿了,回了!”
皇帝要起身送上皇,上皇摆摆手,就皇帝这身体,别让他折腾了。
皇帝环视这空荡荡的大明宫,上皇和周煄喝过的茶盏还冒着热气,这宫殿和他做太子的几十年里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周煄做了皇帝,还是不会改变。皇帝的目光凝固在那张地图上,如果天下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可以看到我朝成为中心的那一天吗?
“陛下,秦王殿下已经出宫了。”尹内回来轻声回禀道。
“知道了。”皇帝虚应一声,感叹道:“老三呐……”
皇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周煄,能干?大胆?有魄力?是,但又不全是,他好像不是受那圣人言教诲出来的人,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不是今天亲身经历,皇帝都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敢当面问,我要皇位,你给不给,不给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偏偏人家还不会说气话,连后路都想好了,明显是有计划的。
尹内看皇帝有倾述的**,会意道:“奴婢托大,说句实在话,奴婢是看着三公子长大的。三公从小就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人又软和,宫里的小太监宫女都爱去伺候三公子。待下人都如此慈悲,对亲人更是一腔真情了。”
“的确如此。”皇帝笑道:“开始他不知规矩,连打点都不会,朕还好奇他人缘儿怎么这么好,你们呀,都爱俊俏哥儿,也就看着他长得好。”
看皇帝高兴起来,尹内笑的更开心了,“陛下羞奴婢的脸呢,当年也尽是人抢着伺候陛下呢,奴婢打破头才抢到的差事,三公子如今的盛况和您当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当年,皇帝叹息一声。周煄和他可不一样,周煄口口声声是坦荡无畏,连莫愁这样辛密的事情都说出来,可实际何尝不是亮膀子呢?
西北边军有方家、有易氏,还有他的封地;东北有铁永林这个便宜岳父,还有他的商队;东南有徐子旭,海外有莫愁,内陆还有德安,不知多少他不知道的人藏在暗处,就算是京城也有不少人为秦王殿下效力。如此形势,不把皇位给周煄,难道等着他造反吗?
看看现在的形势,若是真有外洋威胁,现在自家人内斗,过百年来看,他们就都是罪人。
周煄说莫愁的存在,不就是威胁他吗。皇帝心里叹息。
但这话不能说,就连上皇也不能说,他还要赞叹周煄为国为民。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只二三。父亲、母亲、妻子、儿子,皇帝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声,果真是孤家寡人了啊!
周煄着急请见,在宫中待了一整个下午,又连夜送了几个箱子进宫,这么大的动静,想注意不到都难。众人伸长脖子等着,可两位圣人却又什么动静都没了,就是秦王府也一切照旧。显王沉不住气,难免要骂一句:这个奸猾的小子!
月余转瞬而过,时间进入腊月,大家都准备过年了,皇帝要查的东西也都查清楚了,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今儿个正是腊八,上午晌宫中刚刚出了几十个太监传旨到各家,赐下腊八粥,下午又有圣旨传出,大家还笑嘻嘻的围着看热闹,悄悄议论谁家又额外得了恩典。
这第一家就是刘阁老家中,禁军护卫相随,浩浩荡荡一大群,不像是传旨的,倒像是拿人的。
果然圣旨一展:“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吏部尚书、大学士刘成,结党营私,勾结外贼,刺杀皇亲重臣,深负朕恩,擅作威福,开贿赂之门……因种种败露,不得己执法,以为人臣负恩罔上者诫……赐白绫……抄家……流放……丁年十五下放归庶民,女眷不罪……”
太监中气十足的唱喏完毕,刚刚还一片喜喜洋洋吃腊八粥的刘家人顿时哭嚎起来。刘成灰白着脸色,知道族中刺杀徐子旭,挑起羊城叛乱的事情败落了,想来一个月前秦王进宫说的就是这样是。当初他还以为秦王打亲情牌,让陛下放过了他封地起乱的罪过,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行了,别哭了。”刘成轻斥家眷一句,对宣旨的太监道:“有劳公公,陛下隆恩,不罪及女眷,还请公公行个方便,留点时间,让女眷没装扮。”
刘成如此有风度,临死不惧,太监和禁卫军心生感佩,反正陛下的旨意也只针对男丁,给刘家这样的大族一个面子也未尝不可。
刘成安抚妻儿子孙,殷切叮咛后事,让家中女眷换了布衣,在内里夹杂几张银票做日后东山复起的资本,然后悬梁自尽了。一代人臣,最后落得白绫三尺的下场,也不知他悔不悔搅进这浑水中来。
刘成一家抄家拉开了这腊月巨变的序幕,紧接着就是襄王“狂妄悖逆、窥视帝踪”被降为公爵,连郡王爵位都没有保住,还不如当初没有被推出来时候尊贵。
提心吊胆的显王在家里求神拜佛也没有阻挡圣旨降临,“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受制于奴”,这是皇帝给显王的评价,显然显王被沉下左右操纵的情行都在皇帝眼中。钟御史也被削职查办,钟家这种挑起天家纷争的乱臣贼子,还妄图四处下注的墙头擦,自然全族覆灭。
当然,京中还有其他很多人家随着二王的败落而覆灭,但那些都是小虾米,不足以当做谈资。
当初皇帝推出的五王,有两位已经倒下了,剩下的谦王和福王那是早就小心翼翼躲了,只差在头上竖个牌子不涉争斗。现在,唯一的赢家就是秦王了。
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眼光都看着□□呢!
大朝会当日,宫中早就透出消息,要在今日颁下册封皇太子的诏书。这就表示周煄要成为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当然宣读圣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一系列复杂的礼仪流程,才能把皇太子的名分敲死,但圣旨一出,金口玉言,谁又能反驳呢?
谁能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罪人之后的秦王?谁又能想到,夺位之争这么快就结束了,多少人还站在岸上观望,等待插手的时机,突然及戛然而止了。蓄力却挥空了拳头,朝中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身亲王朝服的周煄身上,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这么快就让陛下下定决心。
唉,想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是他当皇帝了。朝臣们叹息等待着圣旨。
可这圣旨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大殿上都想起嗡嗡的议论声了,别是有变吧?
众人自以为隐晦的眼光直扫周煄,周煄不动如山的立着,他能想都唯一的阻碍就是皇后了,可皇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一会儿,大内副总管辛觉到了殿上,请周煄入内宫,并安抚诸位朝臣道:“陛下请诸位稍等。”
周煄跟着辛觉一路到了皇后的宫殿,刚进大殿的们就听到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他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的宝儿,只有我的儿子!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休想!我不会出席大典休想!”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周煄知道她这是不同意子封太子了。
“皇后,储君之位,不是家事,乃是国政。朕的身体你不清楚吗?江山社稷,只能交付在耀光手上,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待你如母般亲近孝顺,你又在闹什么?”
“你还当我是在闹吗?若不是他害死宝儿,哪儿有他如今的太子宝座。你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死自己的儿子,还要拱手把他扶上皇位吗?你好狠的心啊,宝儿活着的时候你就待他不好,现在他死了你还要让人占着他的位置,让他死了都不清净。”
“子不语怪力乱神……”
周站在门外听着帝国最尊贵的夫妻争吵,一个形同疯癫,一个有气无力,周煄侧身对辛觉道:“请咸阳公主了吗?”
咸阳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子嗣,地位尊崇。
辛觉苦了一张脸,这种情况,自然是不敢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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