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林语思从来都有些慵懒的面孔,此时已完全变成了一副狠厉的神色,他一手提着思凡剑,剑尖斜对着地面,还在微微发着颤。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其他人了……”一个青羽小弟子嗫嚅着说道。
“他一定还在山上!”林语思说着,突然足尖一点,疾驰而去。
“师兄!”苏一尘喊了一声,也提气跟了上去。
林语思发疯一般在斜峰上四处奔走,遇到每一个路过的青羽弟子都要近前打量一番,有一些不知是否觉得形迹可疑,上前就一招递出,打得人家措手不及。
苏一尘知道美人师兄心里苦闷,只好出手帮自己的师侄晚辈们挡了几次:“师兄,你先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林语思瞥他一眼,眼中像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气,“我冷静了,大哥能复生么!”
他提剑又跑,把斜峰给搜了个底朝天,还一路回到峰顶擂台边,不顾台上有两位道友正在比试,冲进去打散了人群,阴鸷的目光狠狠扫过每一个角落。
“师兄……”苏一尘看着人群戒备而疑惑的眼神,上前挡在了林语思一侧,“我们先回去把师兄的身体安置好吧,你不能把他丢在那里啊。”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抽走了林语思的斗志,他提剑的手终于放了下来,血红的双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几秒,然后转头向山腰处走去。
苏一尘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乐正长枫,见他薄唇轻启,似乎是说了句“多谢”。
回到古木边的时候,青羽的众人还未散去,另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屈膝蹲在林语深的尸体边上,像是在查看什么。
“你做什么!”林语思怒喝道,拔腿冲了过去。
“这位是玄照溪的叶不还,”站在一边的楚未连忙说道,“因为傅子鸣的事,我们请他来看看两具尸身是否为同一手法所害。”
话音落了,叶不还站起身来,朝后退开一步,“一模一样。”
在场众人沉默片刻,这才有人恨恨地吐出一句:“甘野这头凶魔,六年前被他逃得无影无踪,没想到又卷土重来!”
苏一尘站在林语思身后,盯着林语深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眉头一蹙,也蹲下了身去。
“温良?”林语思疑惑道。
苏一尘却是看向叶不还,“请问傅道友遇害的时候,尸身的出血状况如何?”
“与此处十分雷同。”
“你确定吗?”
“绝不会错。”叶不还声调中没有一丝犹豫。
“这就很奇怪了,”苏一尘站起来,目光从面前众人脸上转过,“挖心之后,胸膛炸开,出血量都十分惊人。但林师兄胸口出血却不多,看起来反而像是挖心之前,就已经没有生息了。”
“那又怎样?”林语思道。
“六年前疑似甘野所犯的几桩案子,都是先挖出心脏致人死亡,然后才取出左眼的,作案顺序似乎和最近的两件不尽相同。”苏一尘又说道。
“温道友觉得这不是甘野所为?”楚未问道。
“我只是把疑点提出来,毕竟也可能是有人冒用甘野之名行凶嫁祸。”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片刻。
“六年前,遭遇毒手的都是民间人士,如今却是先后挑了两位仙门中人下手。甘野蛰伏六年,也许功力已有大进,下手也就更不拘小节。”叶不还沉声分析道,“而且,据我所知,林语深道友的剑术十分不弱。”
他说着,偏头看向林语思。
“是。”林语思握紧剑柄,点了点头。
“傅子鸣师兄在本门这一代弟子中,剑术修为也是最高的,除了邪魔外道,寻常人应该很难伤得了他。”
苏一尘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楚未,待会儿去擂台上向各家道友通报情况,请大家都各自小心、协力缉凶。”容虚道长说道。
“是。”
“林道友,”容虚又看向林语思,“令兄在青羽遭此意外,我派难辞其咎,令兄遗体,我派自当护送回白林城。”
“这些事,让我师弟拿主意就行了。”林语思还剑入鞘,冷冷地说道。
“师兄?”他样子古怪,苏一尘忍不住出声。
“好好送你七师兄回白林城。”林语思拍了拍苏一尘的肩膀。
“我知道。”苏一尘只能点点头。
林语思俯下身去,用力看了林语深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翌日清晨,苏一尘去看美人师兄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房内,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
缉凶,勿寻。
◎
白林城和玄照溪的人几乎都不在了,是次试剑大会匆匆结束。
青羽山果然没有置身事外,立刻就派大弟子楚未带人下山查探消息,又遣乐正长枫和另外两名小弟子陪苏一尘护送林语深的灵柩回白林城。
苏一尘和这位七师兄情分着实不深,反而比较担心自行离开的美人师兄,因此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乐正长枫更是个不会聊天的主,没人和他说话,他可以不声不响地赶上三天路。反倒是青羽的两个小弟子明帆和明泸,大概都才16岁上下,头几天还战战兢兢地跟着师兄,过了几天,少年心性绷不住了,在路上忍不住好奇起来。
这一天到了宣州,两个小孩安置好林语深的灵柩,就悄悄问乐正师兄能不能离开客栈去四处看看。
“这次不是带你们下山玩的。”乐正长枫的声音一贯冷清。
明帆红着脸垂下了头,明泸则是扁了扁嘴,还不死心:“我们都赶了小半个月路了,什么事都没有啊,师兄你不用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你们,我是怕你们惹事。”乐正长枫毫不松口。
倒是坐在一边的苏一尘看着两个小师侄哀求的样子,忍不住道:“就让他们去四处走走吧,不然回忆起这次下山,满脑子都只剩一副灵柩。”
“那副灵柩是你师兄。”乐正长枫看着苏一尘道。
“所以了,我会自己照看好师兄的,就让他们去吧。”
乐正长枫看着两个少年期待的眼光,终于点了点头,“不许生事,早点回来。”
“是,乐正师兄!”明帆和明泸说着,转头对苏一尘感激地眨了眨眼。
苏一尘挥着手笑看两个小师侄出门,转过头来,对上的却是乐正长枫不悦的视线。
“我不出门乱逛啊,我很老实的。”他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道友师兄惨死,你却好像并不十分难过?”乐正长枫突然说道。
“难过啊,”苏一尘想也不想地说道,“要不要我哭给你看?”
“嬉皮笑脸。”
“欸,乐正兄,”苏一尘放下茶杯,凑近了这个小时候明明还算可爱的师侄,“你是不是有哪里看我不顺眼?”
他这话问得直截了当,乐正长枫反而怔了一怔,半晌才道:“你很奇怪。”
“哦?”
“为何深夜闯进我苏师叔的厢房?”
啥,这篇还没翻过去吗?
苏一尘心虚地咳了一声:“苏师叔?青羽山上有姓苏的前辈吗?”
“苏一尘师叔。”乐正长枫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
苏一尘抬头看着天花板:“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位呢。”
“苏师叔六年前因故离开青羽山了。”
“咳,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不太清楚这些事。”苏一尘睁着杏眼无辜地说道。
“那么,六年前的凶案,尸体都是先被挖出心脏后才被取走左眼的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小毛孩子,没完没了了啊?
苏一尘决定收回前言。他这个小师侄,现在真是十分的,不可爱。
◎
明帆和明泸小跑着回到客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那位凡事彬彬有礼的乐正师兄端坐在桌前,而另一位温前辈远远站在窗口看风景的景象。
两人明明没有说话,空气里却好像有无数火星在碰撞,两个小孩忍不住一缩头:“师兄,我们回来了。”
乐正长枫看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明泸吞了口口水,上前说道:“我们刚才去买冰糖葫芦。”
“哦。”
“卖葫芦的摊主在和另外一个大婶聊天。”
“嗯。”
“他们说本地有位姓黄的小姐,前两天死了。”
“然后?”
“听说尸体的心脏被挖了,左眼也没有了。”
此言一出,乐正长枫霍然站起,窗边的苏一尘也回过头来。
“她家人吓得要命,尸体都没人敢收殓,送到义庄去了。”
“还有呢?”
“没、没了。”
乐正长枫想了想,“你们留在客栈,我出去打探一下。”
“一起啊,乐正兄。”苏一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乐正长枫在前面走,苏一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走了半条街,他忍不住出声问道:“乐正兄,我们这是去哪里?”
“义庄。”乐正长枫头也不回地道。
“看尸体?”
“是。”
苏一尘一把拉住乐正长枫,“死人哪有活人好看。”
乐正长枫不解地皱了皱眉。
“走吧,我请你吃饭。”一面说,一面拉着小师侄朝反方向而去。
“有干粮。”乐正长枫不悦地睁开了苏一尘的手,“别误事。”
“干粮就留给两个小孩当宵夜吧。”
“如果你无心查案,那就回客栈去。”乐正长枫冷着一张脸说道。
苏一尘装作叹气的样子道:“哎,山下哪里最容易打探消息,乐正兄不想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