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怎么了?!”
金管家被余骓抓着衣领提得脚几乎离开地面,他见余骓像是马上要揍到他脸上了,却因为之前所见太过骇人听闻,只指着一处方向语无伦次地重复“她们她们”,一时也说不清楚。余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他的衣领后忍着声音道:“带我过去!”
金管家无措地看向金封,金封也被余骓突然发作吓到,接触到管家的眼神皱着眉摆摆手:“看我干什么,赶紧带他去啊!”
金管家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余骓紧随其后,金封跟在最后面,三个人一路走得风风火火。金封第一次对他家宅子的大小产生嫌弃的感觉,因为事出紧急没有准备滑竿,余骓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拽着金管家在跑,他跟在后面快要追断腿。
存放人偶的房间没有关门,余骓一眼就看到地上堆着的四堆粉末,心顿时凉了半截——刚到手的线索,又没了。
金封过了好一会儿才冲进来,扶着门框喘着大声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来晚一步。”
余骓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回应金封。
他走到那四堆肉色粉末前面蹲下_身,捏起一撮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仍旧没嗅到什么臭味,倒是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那甜也不是好甜,腻腻的,就像会让苍蝇腐蛆争先扎堆的那种甜,甜过头了大概会是臭吧。
余骓也不嫌弃,又不死心地在粉末堆里面翻找半天,跟轻纱踏雪的情况一样,什么都没有找到。
金封这时也走过来,看到余骓的动作后转向金管家:“福伯,人偶呢?”
金管家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事情,他是有害怕又惊慌,哆嗦着手指着地上的粉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少爷,就是这个……”
金封凑过去看了一眼没说话,又看向金管家。
金管家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次才接着回话:“老奴得了少爷的命令就来取人偶,当时还带了几个人搭手,因为是少爷亲自交代的,老奴还特地叫顺儿一起来。可……可是,这还没搬出房呢,好好的人偶就忽然自己烧起来了!老奴就赶紧找人拿雪水扑,可没想到它烧得这么快,雪还没运进来,四个人偶就都烧成骨灰了!”
金管家说到这里又惊又怕,不知道是怕的这鬼鬼神神的事还是怕金封怪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说自己办事不利,要金封责罚他。
金封烦躁地把金管家从地上拽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不是说过吗!”
“是,少爷……”
金管家起身后低着声音对金封说道:“少爷……这,这东西实在有古怪,烧的时候没烟没尘,还有股子奇怪的味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余骓听着金管家描述的过程,倒是跟轻纱踏雪一个样,唯独不同的就是,轻纱踏雪是主动走到他面前,在余骓试图再次解剖,把手伸进她身体里面的时候才自焚,而这四具人偶却是在要送去他房间的时候自焚。
还有,轻纱踏雪那个下跪的行为又是什么意思?她的各种反应都让余骓怀疑这具人偶尚且存在自己的意识,如今四具人偶一同自焚,便让余骓更加加深了这种怀疑。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把她们做成了人偶?
活人制偶,有违天和,谁敢做这种事。
“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了?”
余骓被金封打断思考,这才回过神,他拍拍手上的粉末摇着头站起身,看了金封一眼:“实不相瞒,轻纱踏雪在今天早晨突然出现在岳城,当着我的面自焚成一堆粉灰,没想到你这里也……唉,现如今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金封呆了呆,便想通其中关节——余骓之前跟他这儿拐弯抹角使计谋呢。尽管一开始就定位他俩之间合作为公平交易,平白被人算计,金封还是有点不舒服,就皱着眉不满道:“下次需要帮忙直说就是,拐弯抹角这么久,白白延误时机。”
余骓苦笑一下:“你之前对我不也提防得很。”
金封被他的说辞噎住。
余骓又说:“先别急着懊丧,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人偶吧?”
余骓见金封眼睛一亮,点点头接着说道:“廖小将军那里说不定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循,只要找到他,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交给我人偶的不是阿坤本人。”
金封不是笨人,立刻向金管家询问:“福伯,我记得阿坤的副官远道而来,暂时没有回去,我让你安排他住下的,安排在哪儿呢?”
“少爷,原本是要安排潘副官在咱们主宅的,但是他说不想麻烦咱们,就……就安排他去了一处庄子上。”
金封一回头见余骓含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丢脸,他没好气地扫了金管家一眼:“还愣着,还不备车!”
金老爷在家的时候,别说庆华府内,岳城范围内他都很少开汽车,这次却不顾管家的劝阻,直接开着汽车就冲出去,他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四朵金花的事。
余骓在车上坐着也着急,眼看着窗外的景致急速后退,他手心却隐隐有汗渗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余骓闭上眼,双手杵在膝盖上,交叉握紧轻轻抵在额前,脑中飞速旋转——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他忽略了。
未等余骓想出被忽略的到底是什么,汽车已经在一处宅子外面停下,金封耐性早就不多,汽车车门被他坏脾气地摔上。余骓跟着下了车,走到金封身边。金封捏着门上的青铜锁环用力敲了几下门板,院门被敲得“吱呀”一声推开半条缝隙。
余骓下意识看了金封一眼,正好对方也看过来,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大事不妙”四个字。金封顾不上许多,抬脚踹了院门便冲进去。
院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余骓一眼就看到墙角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穿着军服,想必就是那位副官。
金封也看到了,他先余骓一步冲过去将对方抱起来,手指在那男人鼻子底下试了试,高兴地抬头看着余骓道:“还有气!”
他的声音就仿佛劫后余生那种开心,高兴的同时心里狠狠松了口气。潘副官是廖铎坤的人,他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给自己送几个人偶,如果因为这种事受到牵连,金封没办法跟自己兄弟交代。
“谁?!谁在那里?!”
余骓没来得及松口气,不经意瞥到一个黑影,立刻向院子东南角处冲过去,金封也看到了,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顺着墙边高大的树干窜了上去,然后跳下围墙,隐没在阴暗天色中不见了。
余骓见金封想要追上去,又无法放下抱着的副官,快速跑到树底下,一只手吊着树枝,轻身一荡便跃了上去——来者速度显然异于常人,让金封去追,必定要空手而回。
“你送他去治伤,我去追人。”余骓站在墙头上对金封说完这句话便纵身跃下墙头。
地上覆了一层不算薄的清雪,那人走得匆忙,脚印没有来得及掩盖,余骓沿着脚印一路狂奔追上去,到了一处小胡同却追丢了。金家别院地处深巷,幽静得很,小巷子交相纵横,地形复杂,他追到人多的地方,脚印就分不清了。
他在脚印断了的地方着急地绕圈子,绕到一处巷口,突然横向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余骓的手腕把他拖了进去。余骓心下大惊,右手华掌为刀要朝那人劈下去,最终却停在他鼻尖前面。
“怎么是你?”
余骓皱着眉头收回攻击的姿势,攥着他手腕的人正是早上离家出走的小矮子——灵兆。
“嘘!”
灵兆松开余骓的手,一根手指竖在面罩前面,拉着他往巷子里面又挪了挪,矮身贴着墙根蹲下来,才把面罩拉开。
“做什么,神神秘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
余骓见他神色警惕,下意识也压低声音。
灵兆先是朝他翻个白眼,才开口:“许你在这就不许我在这?”
“你在这可以,但是你拉着我蹲在墙根底下干嘛,做贼?玩过家家啊?”余骓笑道:“我在追一个人,没空跟你玩。哎,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
灵兆又翻个白眼:“谁要跟你玩,我是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正在调查,是你不要给我碍手碍脚的才对。”
“嗯?什么奇怪的东西?”
灵兆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又闻到那个味道——就是跟人偶舞女自焚时候产生的相同的味道,就追过来看,一直追到这里。这里的味道很浓郁,但是有些杂乱,不太好找,我正在确认方向。”
“真的?!”
余骓惊喜过后又疑惑:“你怎么突然就闻到那个味道了?”
灵兆被他问得一时哑口无言,脸倒是涨红了:“你……你管我!我运气好不行吗?!”
“你不会是因为被我说了半吊子,想证明自己能搞清楚臭味到底是什么,抱着‘我一定要找出前因后果要你好看’这种想法在外面转悠了一整天吧?”
余骓笑嘻嘻地拍了拍灵兆的脑袋:“小屁孩。”
他也不是没有过年纪小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可笑,但是再适合灵兆这个年纪不过。
灵兆被余骓拍得脖子缩进斗篷里,然后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灵兆从未叫人如此嘲笑过,一张白嫩的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就连那对大得出奇的招风耳,似乎也在冷风里颤颤悠悠地晃动。
余骓知他脸皮薄,调侃一两句便放过他,说起正事:“既然你能感觉到,赶紧确定一下,我们俩要找的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灵兆用力嗅了几下鼻子,随后才反应过来余骓这是在使唤他,生气地把脸扭到一边:“我不,我饿了,不想找。”
“我也饿……”
余骓想起来自己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用拳头使劲按了按腹部:“此间事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让你吃个够。”
他想,让金封管顿饭应该不难吧。
不知是有了美食的诱惑还是灵兆终于想通不跟余骓闹别扭了,他静下心仔细感知那股味道,最终在巷子尽头找到了一口被封起来的井。井口压着块又大又厚的青石板,上面覆了层雪,雪之下是藤蔓植物攀爬纠缠的枯朽枝条。余骓绕着井口转了两圈,突然俯下-身,抱着青石板狠狠一掀,连着枯枝和青石一同掀了开来。
地上激起一层雪沫子,灵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震惊于余骓力气之大。后者没理会他,身子探入井中一半去看底下的样子。
这井很深,投入石子没有水声,更没有落地的声音,里面黑得很,也看不到井底在哪,距离井口六七尺的地方却开始有层层垒叠的台阶。
“你过来闻闻,是不是里面的味道,我只闻到霉味。”
灵兆凑过去,还没等深吸一口气,就被臭得一个倒仰,拿面巾捂着口鼻不停干呕。
他边呕边连连点头:“是这里!就是这里!味道太浓了,呛死我了!”
余骓应了声好,把背上琴匣子转个方向绑在怀里,两只手撑着井沿小心地将下半-身投入井中,等踩结实了才仰头问灵兆:“你下不下来,还是在上面等我。”
灵兆立马拿面罩把口鼻扎严实了,说道:“当然下来,这里可是我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