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年来,元庆上高中了。小满和扁铲没有考上高中。上学的路上就只剩下了元庆一个人了。
因为元庆上高中的学校离家远,元庆就选择了住校,他妈很高兴,就像卸了担子一样,因为元庆他妈不喜欢整天看元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元庆的打扮也确实不像话,上身一件褪色的黄军装,下身一条灯芯绒喇叭裤,脚穿一双黑布鞋,头上戴着他哥哥给他的一顶军帽。军帽被元庆处理得很是异样,帽檐用彩笔画了许多星星豆豆,里面用报纸垫了一圈儿,冷不丁看上去像一顶国民党军官的大盖帽。嘴唇上留着一溜毛茸茸的胡子,就像没擦干净的鼻涕。他爸爸拿出自己的刮胡刀让他刮刮,他不刮,说,哪有这么小就刮胡子的?越刮越粗。
元庆正式搬到学校去住的时候,小满的爸爸托关系给他找了个活儿,在街道上糊装火柴用的纸盒。
扁铲也有了可干的事情,他妈请厂里搞宣传的一个师傅教他学画画。
那些日子,扁铲意气风发,扬言要做中国的达芬奇,整天背着画夹子走街串巷,号称深入生活,写生。
元庆在学校表现得很好,尽管他还是不太喜欢学习,但是性子收敛了不少。他觉得那些整天打打闹闹不好好上学的孩子将来肯定没有什么出息。元庆抱着这样的态度上学,那就是混一张高中文凭,将来下了工厂也比那些初中生有发展前途,弄好了可以糊弄个技术员当当。
可是好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尤其是类似元庆这样有坏孩子根底的“好孩子”。
元庆班上有一个外号叫“大腚”的男同学。一听这个外号,大家肯定会联想到此人的屁股一定不会小了。可是您错了,此人的屁股很小,小到他走路的时候,只有两只裤管在移动,让人怀疑他的两条腿是直接长在腰上的。有好奇心重的同学扒过他的裤子,但是失望了,人家有屁股,至少在两条腿的上面可以看到两粒黄豆。据说大腚小时候屁股不小,一岁左右哭闹得厉害,被他爹用笤帚疙瘩一顿乱抡,瘪了。他爹后悔不迭,逢人就絮叨这事儿,说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孩子那么凶。听得人烦了,就帮他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外号,说好养活。
大腚的屁股小,不证明他的脑袋也小,他很聪明,调皮的时候总能玩出一些不一样的花式。
有一天,大腚拿着一把剃头推子在班里宣布,他剃头的手艺超好,愿意免费给大家剃头。
放学后,有不少同学找他剃头。
他的手艺果然不错,剃过的同学都竖大拇指。
班上一个外号叫鼻涕的同学也来找他剃头。鼻涕很老实,属于窝囊型的,被人臭揍一顿,连哭都不敢出声的那种。
大腚给鼻涕剃完头,说声“好了,不用谢”,收拾起工具就走。
鼻涕还真的没说“谢谢”,扑打着肩膀上的头发茬儿,转身往外走。这下子不得了了,后面的同学“哗”地一声笑开了——鼻涕的后脑勺被挖了一个大洞,看上去就像乱草丛中的一个水湾。鼻涕反手一试,被人摸了胸脯的大姑娘似的,尖叫一声,贴着墙根跑出了校园。
元庆的心里有些不爽,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揪回大腚,当胸踹了一脚:“给人家道歉去!”
大腚上下打量一眼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到元庆,点头哈腰:“一定,一定。我这就去追他。”
大腚没有去追鼻涕,他看看前后没人,转身跑到了一个高年级学生住的宿舍。
不长时间,一个歪戴着军帽,嘴角叼着一根旱烟卷的高年级同学就晃进了元庆他们那个宿舍:“谁叫元庆?”
元庆正在吃饭,知道来者不善,但又不想示弱,丢下饭碗,硬硬地迎了上去:“我就是。有事儿?”
那个同学“噗”地吐了烟头,一把揪住元庆的衣领:“找死是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元庆挺着胸脯不动:“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小×养的!”那个同学一手把元庆顶在墙面上,一手点着元庆的鼻子,“知道冷强不?我是他弟弟,冷健!妈的,敢跟我较劲?死多少人了!”元庆知道冷强是谁,心不由得抽了一下,我哪敢跟他较劲?肖卫东当兵走了,我没有靠山了……
“你把手松开行不?”看着凶神恶煞的冷健,元庆的声音弱了不少,“我不知道大腚跟你的关系。”
“这就让你知道!”冷健竖起手掌,自上而下,猛地刮在元庆的脸上。
元庆的鼻子开始流血,可是他不敢动,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阻挡着冷健又要扇过来的手:“别打,你听我解释……”
冷健好像也被元庆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吓住了,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你服不服气?”
元庆忍着慢慢上升的怒火,点头:“服气。”
冷健从身后一把揪出了大腚:“以后对我表弟放尊重点儿,不然还修理你!”
元庆继续点头:“知道了,以后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