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回家一趟,见老爷子没睡,跟他聊了几句家常,最后说:“爸爸你放心,我很快就有事情做了。小满要开一家汽车修理厂,我跟着他干,我在里面学了这个技术,我们会养活自己的。”老爷子说:“只要别跟社会上的那些人胡混,我就放心了。”元庆说:“党教育我这么多年,我的思想还能没有进步?你儿子这次坚决听党的话,四化路上阔步前进。”老爷子笑了笑:“以后自己过,好好的,别‘磕打’着。”
本来元庆有好多话要说,那一刻竟然哽咽了,装作瞌睡的样子出来了。
站在门口,望望黑漆漆的天,元庆心乱如麻……
冷风穿过院子中央的那棵大槐树,发出野兽一样的叫声,夜空显得深不可测。
回到小满家,小满已经睡下了,胡金在捂着裤裆沉思。
元庆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坐起来问胡金:“你说咱们这样下去会有前途吗?”
胡金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转头:“你说呢?”
元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问你呢。”
胡金摸索着点了一根烟:“我记得这事儿咱们说过好几遍。那就是,有前途,只要坚持到底。”
元庆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穿梭着妈妈的影子和老爷子那双日渐浑浊的眼睛,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想要换个话题又不知道应该换一个什么样的,哮喘病人一样地喘息。胡金吐了一阵烟圈儿,冷冷地一笑:“这条路上死了很多人,但是他们该死,因为他们没有头脑。”
元庆不想接话,通过几年的劳改,他实在没有感觉到胡金的脑子有什么大的提高。
胡金还在自语:“冷强死了,死在莽撞上,大勇死了,死在不知道变通上,很多曾经的大哥死了,或者死在小瞧对手,或者死在做事儿太明,死在法律的枪口上……最多的人死在不知道收手上,赖在这条道儿上挡了后来者的路。咱们坚决不能这样,咱们的对手一旦消失,那就是咱们的时代到来了。一鼓作气,拿到你这辈子应该拿到的所有的钱,迅速撤退!咱们不能死,一个都不能死,咱们是有头脑的人……”
这番话,元庆听进去了,插话道:“你的意思是,一旦咱们有了出头之日,玩上三年两年票子,直接当迷汉?”
胡金摇头:“收山了,那不叫当迷汉,那属于隐居,古代大侠客所为。”
元庆赞同,躺下,不说话了。
可是元庆没有想到,一旦踏上这条路,所谓的“隐居”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胡金丢掉烟头,坐了过来:“说点儿实际的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元庆说:“干掉万杰,直捣吴长水的老巢,然后想办法做老大,捞钱。”
胡金说:“具体呢?”
元庆坐了起来:“毛主席在论持久战里说,速决的进攻战就能较多地取得胜利,就能转变敌我优劣形势,就能实现我对于敌的主动权,就能压倒敌人而击破之,而最后胜利就属于我们了。也就是说,尽管咱们在人数上不如吴长水,但是咱们在行事速度和个人素质上比他强。”
胡金点头:“是这样的。但是我有个预感,将来争霸这方天下的,是咱们跟小军。”
元庆瞪了他一眼:“你吃屎了吧刚才?”
胡金说:“无论你承认不承认,这就是现实。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元庆彻底恼火,一脚将胡金踹下了沙发:“去你妈的!你是不是古大彬的徒弟?”
胡金坐在地上,不看元庆,低着头说:“做人要大气,要看到未来,不要给自己灌迷魂药。”
元庆拉上毛毯盖住了自己的脸,他不相信胡金的话,他的脑海里一直穿梭着梁山好汉的身影,他们至死没有抛弃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