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元庆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接到起诉书的同时,得到了小满被抓的消息。
拿着起诉书回看守所的路上,刘所长笑着对元庆说:“我怎么说来着?那个叫向春满的也进来了。”
元庆一怔:“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
刘所长一哼:“你会不知道?”见元庆没有反应,刘所长笑道,“他跟你算是同案呢,窝藏,窝藏的是你。”
元庆的头一下子大了……小满终于还是因为这事儿受了牵连。
在六月份的一次提审中,张科长问元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向春满躲在什么地方?”
元庆摇头:“我跟你说过的,那天我根本就没来得及见他,就被警察抓了。”
张科长紧跟了一句:“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他经常藏身的地方,你打从上次出去就没闲着跟他在一起。”
元庆心中郁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开始和稀泥:“你们是不是小题大作了?难道他跟我通过几次电话就犯了窝藏罪?我跟我爸爸还通过电话,祝福他生日快乐,我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可是按照你们的逻辑,我爸爸是不是也犯了窝藏罪?说实话,我们通的那些电话无非就是互相问候一下,这是人之常情吧?问完了也就过去了,我们根本就没说别的,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藏在哪儿。不信等你们抓到向春满问一下,我是不是告诉过他我藏在哪里……”“这一切会弄明白的,”刘所长打断了元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一条真理。”
现在,小满终于“到案”了,他会怎么交代这事儿呢?
元庆知道,这事儿是彻底躲不过去的,因为他们俩提前没有商量过怎么对付预审员,也没有预见到会这么快就出事儿。
这样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只要两个人有一句话对不起来,就是一个大窟窿,窟窿里面的真相将一目了然。
果然,接到起诉书还不到半个小时,张科长又来提审元庆了。
在这之前,元庆让三叔帮忙打听小满关在哪个监号,三叔趴在后窗问大四号的一个人,他们那边有没有一个刚来的叫向春满的人,那个人说没有,三叔央求他接着往下问。这样,每个号子出一个人,传令兵似的往下一个监号传这句话,最终确定小满没来,估计是在接受审讯。
走在去审讯室的路上,张科长阴着脸对元庆说:“你不是说等我们抓到向春满,真相会大白吗?现在真相大白了。”
元庆还想做最后一次挣扎,硬着脖子犟嘴:“向春满不会胡说八道的,法律也有规定,重证据,轻口供。”
张科长没有在路上跟元庆罗嗦,进到审讯室,直接拿出一本讯问笔录丢给元庆:“看看落款上的名字!”
元庆一看,血红的手印下面压着“向春满”三个螃蟹爬一样的字儿,不用仔细端详那也是小满的笔迹。
元庆的心一热,种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感动?内疚?羞愧?悔恨?一切全然模糊着……
“想看看他是怎么交代的吗?”张科长抓过讯问笔录在元庆的眼前抖了两下。
“想看。”元庆的心中还是有孤注一掷的念头,万一小满没有交代,或者交代得不是那么清楚,我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那好……”张科长指着其中的两行字说,“看吧。本来这是不允许的,但你例外,因为你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问:元庆藏匿期间的钱是谁提供的?”这是第一行字的内容。
“答:我。”这是第二行字的内容。
元庆的心彻底凉了……小满,你可真够实在的,就凭这个“我”字就可以确定你向春满犯了窝藏罪啊。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一声沉闷的咳嗽,凭声音,元庆断定那是小满,估计他已经接受完了审讯。
果然,走廊上传来刘所长的声音:“向春满,快点儿走,你熟门熟路的,装什么新收人员?”
“还想继续往下看吗?”张科长没有看眼圈已经泛红的元庆,又抖了一下讯问笔录。
“不用看了……”元庆颓丧地呼出一口气,“他说得没错。”
“那就好,”张科长坐回椅子,示意旁边的一个警察开始记录,“来,告诉我,他是通过什么方式送钱给你的?”
“我有一个银行卡,平时带在身上,他把钱给我打进去,一共两次,一次五千,一次三千。”
“不对,”张科长猛地将一个银行卡拍在桌面上,“好好想想,到底几次,多少钱?”
“你等等……”元庆的脑子忽地亮了一下,应该是三次,但这三次不是小满打的,是小军……看来小满没有交代是小军打的,他把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能继续乱下去了……元庆仔细地想了想,开口说:“是三次,卡上应该有显示的。第一次五千,第二次也是五千,第三次是三千……这些钱我收到以后基本上全花了。政府,你是知道的,穷家富路嘛,在外面花费是很多的。”
“没问你那么多,”张科长收起了那张卡,“我再问你,你告诉没告诉过向春满你藏在哪里?”
“没告诉,这个我真的没告诉他。”这次,元庆咬紧了牙关,不管小满说了什么,我是不能再说了,不然会牵扯到很多人。
“你傻呀……”张科长紧紧地盯着元庆的眼睛,“向春满已经构成了窝藏罪,其他的事情说了也没什么,争取个好态度吧。”
“我真的没告诉他我藏在哪里。”通过张科长的语气,元庆确定这事儿小满没有交代,狠狠地摇了摇头。
“难道他没问?”
“没问。你想,我们这样的人什么道理不明白?问多了,对他没有好处。”
“哈,你们这样的人还明白那么多道理?早明白道理就不用犯罪了!”
“那是,那是……反正他真的没问,就算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他。”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这么长时间,你到底躲在哪里?”
“我不是早就交代过吗?我去过很多地方,云南、贵州、四川、青海……”
“撒谎!”张科长忽地站了起来,“有人揭发你藏在济南!”
“胡闹嘛……”元庆的脑子一懔,慌忙躲闪张科长的目光,“我有那么傻吗?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会藏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罗广维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元庆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见过广维……难道是广维揭发他藏在济南的?广维是怎么知道的?就在那么一瞬间,元庆明白了,是林林,林林就是这些日子我在苦苦找寻的那个“内奸”!可是现在大伟没有“到案”,林林肯定也跟大伟在一起,要是他们“到案”了我应该知道的……这样就好,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还藏在济南过。元庆横一下脖子,慢慢把脸转向了窗外的那一抹阳光。
“你好好想想,起诉书已经下了,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为了争取一个好的态度,你应该交代这些问题。”
“我说的全是实话。”元庆在心里一哼,起诉书下了你们还来审问我干什么,我要是都交代了,起诉书就好收回去了。
“好,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们只好把你的认罪态度反映给法院了。”
“随便你吧,反正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你都交代了?”张科长撇了一下嘴,“在吴军这个问题上,你就一直在跟我们打马虎眼!”
“吴军怎么了?”元庆故作茫然地问。
“你敢肯定他没有跟你通过电话?”
“我没肯定呀,”元庆有些无赖地笑了,“他跟我通过电话呀,互相问候了几句,其他的,我们什么也没说。”
“你会受到严厉惩罚的!”张科长坐下,冲旁边的警察挥了挥手,“审讯到此结束,让他签字。”
旁边的警察招手让元庆过来看看笔录上面是不是自己的原话,确定无误就签字,元庆看都没看,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在回看守所的路上,张科长摸一把元庆的肩膀,口气无奈地说:“你就这样下去是要吃大亏的,好自为之吧。”
元庆不想说什么了,他的心思全在小满那儿……
小满会因为这事儿判几年呢?小满不会顶不住压力,交代别的问题吧?
此刻,小满正歪躺在大七号的那个水泥台子上,大睁着双眼接受阳光的爱抚,**的上身被晒得就像一只醉虾。
台子下面垂头丧气地站着曾经被元庆踹到墙面上的那两个“庄户流球”,小二黑在眉飞色舞地给他们整理站姿。
十分钟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时间不超过二分钟的“大战”。
小满被刘所长推进来,那声“不许欺负新来的”刚被关在门外,小满就冲里面横了一下手指:“都别他妈跟我‘乍翅儿’啊,老子心情不好。”
里面的人全都愣住了,胆大一些的傻乎乎地盯着小满看,胆小的直接把头扎到了裤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