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撇着嘴笑:“确实顺茬儿,本来他们就有靠过来的打算,加上我跟他的这层关系,他不当咱们的小弟都说不过去。”
小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话道:“你别小看这一年,出了不少事儿呢。”
小满点了点头:“我知道。听说小喜去了劳教所。”
“对。本来一年,后来又加了两年,成三年了。哈,卫东大哥还给他留着位置,准备让他去夜总会看场子呢。”
“为什么加的?”
“这小子弱智,不知道为什么瞄上干过城管的伙计了,见一个砸一个……劳教所三个当过城管的,他给砸‘逼裂’了两个。”
“呵,这小子的脑子本来就有点儿邪乎。大波呢?”
“大波就更他妈弱智了,”小军坏笑道,“这小子前几天也进去了,这次进去得不冤,逼人家喝尿呢,不专这种人的政那还叫人类社会吗?”
“怎么回事儿?”小满停住了脚步。
“前几天他跟岳水闹了点儿不愉快,就跟一个兄弟在外面喝闷酒,喝多了,那个兄弟就带他去另一个兄弟那边继续喝……”
“简单点儿说吧。”
“那边的几个兄弟也喝多了,一个毛孩子不摸潮水,跟大波没大没小的,大波火了……”
“就逼人家喝尿?”
“当场没有,”小军一笑,“大波很有数,这些毛孩子喝大了不认爹娘,一句话不对付真玩命,所以……哈哈,你明白?”
“不明白,你说。”
“大波回家了。第二天找了几个人抓到了那个小孩,一顿臭揍,然后……”
“我明白了。也劳教了?”
“一年。不全是因为这事儿,这事儿是个引子,派出所还给他整理了一些别的‘糟烂’事儿。”
小满骂了一声“操”:“这可真他妈的利索了。”
小军知道小满这是感到失落,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都出事儿了,没有再说什么。
走到一个路口,小军拉着小满往东边走:“胡金开了一家洗浴中心,超级豪华,咱们就去那儿洗澡。”
小满站住了:“不去。我答应过小凤,只要是涉及到‘那样’的场合,我坚决不踏上一步,我连自己的歌厅都不去呢。”
“你不想把监狱里的晦气洗掉?”
“想……”小满从小军的怀里拽过了自己的铺盖,“军哥,时间还早,我先回家……不是那个家,是小凤和天赐……你别问了,我先回家一趟,见见老婆孩子,然后再过去。”“也好……”小军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样式很新的大哥大递给了小满,“这个你拿着,完事儿我给你打电话,”说着,摸出自己的大哥大按号码,“咱们快要跟不上形势了,我记得当初咱们是第一批用上这玩意儿的,整个‘港上’不超过一百个,当时大哥大这个称呼还吓了我一跳呢,我以为是香港来的大哥……当初两三万一个,还是模拟机,经常断线,号码还不好搞,现在可好,几千块钱就搞定了……称呼也变啦,现在叫手机,我看这个称呼好,起码比大哥大贴切……”小满手里的大哥大响了,小军接着说,“这是我的新号码。好了,就这样吧。”
“你先过去,”小满揣起手机,抱紧了自己的铺盖,“别跟大家说我去了哪里,就说我洗澡去了。”
“我知道,走吧。”小军挥了挥手。
“还有,你最好让胡金离开,咱们谈事儿,我不想让他知道。”
“放心,胡金混社会不是三年两年了,咱们谈事儿的时候他会走开的,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那就好。”小满迎着一阵劈头砸过来的雨,转身就走。
小军刚要招手打车,手机响了,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孙洪的声音:“军哥,接到小满哥了没有?”
小军顿了一下,开口说:“接到了,他洗澡去了,中午不一定过去,你在哪里?”
孙洪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嚷:“我去见广维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哥,你不知道,刚才我接的那个电话是天林的打来的,他约我一起去万云陵看大坤,说今天是大坤的祭日……我知道他撒谎,大坤的祭日我还不知道?我就明白他有事儿找我了,我就去了。在他的车里,我见到了广维。他奶奶的,这个死货还跟我装呢,搭拉着个驴脸装大哥……我没给他好脸色,他不说话我也不说。妈的当初我走投无路,胳膊也断了,他名义上是帮我出气,找许江,其实那是找他自己的面子,以为我不知道?后来他骂我给他掉价,我想回他那儿,他撵我,弄得我跟一个没娘的孩子一样。大洪我不是彪子!看我混好了又想利用我?我还得听他的!哥,你放心,这次我是铁了心不跟他玩了……”
“别激动,你慢慢说,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装逼呗,先是吹他的势力,接着回忆他跟我的感情,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那你还跟着天林去见他干什么?”小军皱了皱眉头。
“我哪儿知道他在天林的车上?哥,你是知道的,当初天林对我不错,在码头的时候……”
“这个我知道。继续说你的。”
“反正广维‘罗罗’了些什么我没记住,大概意思就是想让我拉着弟兄们帮他砸许江,我不听他的,下车走了。”
“天林没下来追你?”
“下来了,说我误会广维的意思了,广维的意思是我和我的兄弟可以用广维公司的名义做生意……”
“那么你的意思呢?”
“哥你绕我是不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哈,我明白……”小军继续招手打车,“你到金金鑫大酒店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小满哥到底去不去呀?”
“我说了,他今天没有时间。”
“那好……”孙洪沉默了片刻,大声说,“我也不去了,有什么事儿你跟大志哥说,我们听你的!”
“嗯。”收起手机,小军冲天吹了一声口哨,“妈的,毛孩子也‘扎煞’起来了……走着瞧吧。”
小军回到金金鑫大酒店的时候,雨停了,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进到酒店大堂,小军一眼就看见了夹着一只公文包在南墙根端详壁挂的夏提香,一怔,他怎么来了?
夏提香的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小军的后脚还没迈进来,他就已经知道了。夏提香没有回头,用一个军人向右转的姿势,右脚跟一扭,悠悠转向吧台前站着的一个服务生,一手扳住人家的肩膀,一手抄起了他挂在腰上的一串钥匙,在手上一掂,用嘴一指里面夹着的一只酒瓶起子,语声慈祥地说:“年轻人,要懂得档次啊。”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钥匙串,一下一下地掂。
服务生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看夏提香挂着一只挖耳勺的钥匙串:“叔,挖耳勺的档次比酒起子高?”
夏提香微微挑一下眉毛:“yes,酒,那是粗人才沾的玩意儿……”
小军已经站到了夏提香的身后:“又开始装上了?”
夏提香迅速收起钥匙串,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来:“必要的素质训练还是要进行的,你说是不是?”
小军不想跟他罗嗦,故意板着脸,自上而下地瞅着夏提香,站在那儿不动。
夏提香突然意识到自己跟眼前的这个人是不能装逼的,立马将笔挺的腰板塌下来,顺势鞠了一躬:“军,好久不见。”
小军还是不动:“你来干什么?”
夏提香腆着脸嘿嘿:“我来拜见大哥呀……军,别这么严肃,我没有事情求你。”
小军背着手往楼梯上走:“你求我也白搭,我现在是个本分的商人。”
夏提香跟上来,一把拽住了小军的胳膊:“军哥,救人吧……我真的遇上事儿了。”
小军打开夏提香的手,两手插到裤兜里,一笑:“我说什么来着,没事儿你的眼里能有我嘛。说吧,什么事儿?”
夏提香拉开公文包,从里面摸出一盒万宝路烟来,抽出一根往小军的嘴巴前杵:“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咱们之间没有什么过节吧?所谓世界之大……不是,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也你娘那个×呀,说事儿。”小军推开了夏提香的手,“赶紧的啊,我还有事儿。”
“济南,济南……军哥,济南那边你有朋友,我知道。我们公司在那边的一个办事处被人给砸了……”
“打住打住!你们公司是个挨揍公司是吧?这边的办事处刚被砸,那边又被砸,习惯了?”
“不是……正所谓江湖险恶……不是不是,”夏提香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军,你不是帮我,你是帮肖卫东呢。”
“少他妈跟我扯!肖卫东是我爹?”
“军哥你怎么还这么粗野?那什么……我四十好几的人了,给点儿面子行不?”
“行,”小军怏怏地笑了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如果牵扯到政府的事儿,我可不敢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