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造访(1)(1 / 1)

网络化办公普及的时代,警方办案有时只需要当事人的身份证号码,庄晓杰这件微乎其微的交通违章事件更不在话下。第二天上班时间刚过交警支队的机房管理员已从网上调取到他的驾驶证记录,他没带驾照开车按规定会扣一分,罚款100元,处理完毕立刻连人带车开释。

庄晓杰昨晚没吃东西,夜里饥肠辘辘睡不着,从拘留所回到交警支队办事大厅时人像踩在棉花堆上头重脚轻,看到身旁有人拿着煎饼果子,馋得不住咽口水,准备先去街边买点吃的,一摸口袋,才想起钱包还压在拘留室的枕头底下。两地相隔数百米,步行也就几分钟,可如今这点距离在他看来也是可望不可即,也许没等走回去就饿晕了。

人逢运蹇时,卖盐也生蛆啊。

他头眼昏花,先找地方坐下歇脚,屁股刚挨到椅子便闻到一阵饭香。这香味实在太美妙,宛如大师谱写的乐章,浓郁的酱烧牛肉味是稳健的低音,清甜的米饭味是平和的中音,香辣的炝炒蔬菜味是活泼的高音,顿挫抑扬袅袅不绝,不正是曹丕笔下的“回肠荡气”?列子口中的“绕梁三日”?饥饿中的难民若是闻之,想必会神魂颠倒望风而舞吧。

庄晓杰贪婪的深呼吸,想用这香味镇压肚子里的馋虫,不料有人竟把那香味的源泉送到他眼前。

“你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盒牛肉饭,快趁热吃。”

穿戴一新的潇潇雨歇在他跟前垂首而立,五官布满红色。脸蛋是羞红的,鼻子是冻红的,嘴唇是咬红的,眼睛是宿醉染红的,耳朵大概是被庄晓杰隔空骂红的。

“你他妈还敢来见我!”

庄晓杰想跳起来打人,无奈体力不支,一离座便出现贫血症状,只得忍气坐下,凶狠的逼视他。也不知道是惶恐,还是他微微喘气的虚弱模样太撩人,潇潇雨歇的脸颊又多涂了一层朱砂,怯生生朝前挪动半个脚尖,将盒饭轻轻放到他旁边的座位上。

“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庄晓杰不是宁死不屈的烈士,自幼秉承厚黑学精髓,经得起进退沉浮,受得了胯、下之辱,一切行动以自身利益为基准,别说潇潇雨歇低三下四求他,就是碗嗟来之食他也照吃不误。然而他的龟毛属性并没有因过度饥饿龟息,看到饭盒内的情形后,仍挑剔吐槽:“这牛肉饭怎么没放香菜?”

他不喜欢香菜,也从不吃含香菜的食物,可是牛肉饭加香菜是饮食界的标配,如果店家在未经询问的情况下擅自去掉香菜,又会被他理解成偷工减料的奸商,由此产生吃亏上当的感觉。

潇潇雨歇知道他难伺候,却不知道他难伺候到这种地步,忙说:“我听尾巴说你讨厌香菜,特意叮嘱店家不放的,你要是想吃我马上回去要一些。”

“行啦,我就随口一问。”

庄晓杰叫住抬腿要跑的人,掰开竹筷开始吃饭。起初他沿袭一贯的装逼风格尽力以文雅的姿态细嚼慢咽,忽而一想,自己在潇潇雨歇眼中的魅力值已然爆表,继续加分势必助长他的爱慕,正确的做法是果断抛弃形象放手自黑,尽可能暴露自己的丑态,从而了断他这份痴念。于是端起饭盒大刨大嚼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腻虎虎生风,满以为潇潇雨歇会露出惊讶幻灭的表情,余光扫视,却见他眉梢眼角蓄笑含情,仿佛守着一座宝藏,喜悦憧憬从眼底直通到心里。

庄晓杰来气,含着食物训斥:“你看个屁啊,没见过人吃饭吗?”

潇潇雨歇忙垂下眼帘傻笑:“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

庄晓杰无语:“这种难民抢食的嘴脸也叫好看?”

潇潇雨歇点头:“你吃得那么香,旁人看了也好有食欲,我要是这家店的老板就请你拍张照片做宣传海报,肯定能增加销量。”

他脑子里安装的美图软件必定是高新版本,才会拥有改头换面的强大滤镜,庄晓杰冷笑着翻个白眼,问他:“那你瞧瞧我这是什么表情?”

潇潇雨歇憨厚微笑:“你在显摆自己眼仁大吗?再用力翻白眼也不能把黑眼仁藏起来,别人戴了美瞳也不一定有这效果。”

庄晓杰差点作呕,他最最死忠的脑残粉也说不出这般浮夸妄诞的赞美,书上说每个恋爱中的男女都是诗人,此话看来真不假,不过诗歌是中性词,精美绝伦是诗,狗屁不通也是诗。

“你够了。”他拿筷子使劲戳一戳饭团,急换话题,“我看这盒饭还很烫,这家店是不是离这儿很近?”

潇潇雨歇说:“这周围没有卖吃的,这家店算是最近的,也隔着半条街。”

“半条街?那你是在网上订的外卖,让他们用保温箱送来的?”

“我去店里买了自己拎过来的。”

“不可能吧,这么冷的天,走上半条街饭早吹凉了。”

“我用羽绒服裹住带过来的。”,潇潇雨歇想是怕遭嫌弃,忙补充:“我这羽绒服是新买的,今天第一次上身,而且我是脱下来裹的,没直接往怀里塞。”

不必质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他冻红的鼻子就是最直观的证据。

爱情的本源形式是付出,为喜欢的人付出是一种幸福,可对被动接受的一方来说却是重负。庄晓杰是个实用主义者,利用算计视乎寻常,但有个先决条件——那些人也绝非善类,利用算计他们等于替天行道。迷信的他绝不愿意过分亏欠一个好人,这会令他不安,老担心会有报应临头。这时潇潇雨歇的话便立即令他食不下咽了,骂人摔碗都是错误选项,他只得再换话题。

“尾巴呢?昨晚她把你弄哪儿去了?”

“她送我回家又去看守所找你,门卫没让进,她就跑到这里的停车场,在那辆面包车上睡了一夜。今早我起床后跑来找她,发现她已经冻病了,刚才送她去医院,大夫说是急性肺炎让住院,我安顿好她才过来的,中午还得给她送饭呢。”

庄晓杰又惊又怒:“大冬天的她跑到车里过夜存心想找死吗!?是不是前天酒精中毒,脑细胞全死光了?”

潇潇雨歇终于微露责怪之意,低声说:“你不能这样说她,她见你一个人呆在看守所心里过意不去,想在近点的地方陪你。”

“那她不会找家酒店住下啊!这附近那么多快捷连锁,就她那姿色也不会被皮条客当成抢饭碗的野鸡拖到角落里毒打!”

“你怎么不能换位思考呢,你在看守所里受苦,她会跑去住酒店享受吗?在面包车里过夜就是想陪你一起吃苦,尾巴是二次元最维护你的人,你就不能尊重尊重她?”

“我干嘛尊重一个傻逼?你们白羊座为什么总这么自以为是,每次都争着扮演圣母角色,也不管别人心里接不接受,是不是觉得这样特伟大特高尚啊?蠢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再说下来庄晓杰肯定会克制不住当众发飙,为防止昨天的闹剧重演,他忙将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急冲冲自言自语:“我要回看守所找钱包,再来这里办手续,然后去医院骂那个傻逼。哦,不,去之前还得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这浑身上下脏得都快赶上丐帮帮主了!”

潇潇雨歇紧跟着他,问:“你还回之前住的酒店?不是退房了吗?”

庄晓杰不耐烦的说“恩”,想起行李也被老范他们带走了,再去找住处买换洗衣物用具又要害钱包出血,他烦恼得像一坨爬满成千上万只绿头苍蝇的烂肉,想死的心都有。

潇潇雨歇当过碰钉子专业户,不敢贸然发言,直到违章的事处理完毕,二人再次坐到那辆面包车里,他才像经过充分酝酿似的吊起胆子说:“要不你去我家吧,我那儿一应用品俱全,离医院也不远。”

庄晓杰看他一路神情鬼祟,对这提议并不意外,也认为此举可行,不过人在气头上,偏要先行讥刺:“一应用品俱全?除了润滑剂安全套,是不是还有手铐跳蛋□□啊?”

潇潇雨歇的脸瞬间红得像泼了满满一盆狗血,结巴着生气:“你、你怎么这么下流,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你的防备心都是多余的!”

庄晓杰冷笑:“我为什么要防备,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哦,不对,你对姑娘没兴趣,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正太……”

潇潇雨歇大声否定:“我不是恋童癖!高中以下的都不考虑!”

飙高音他只有输,庄晓杰一开口便完胜:“我刚上高中那会儿就有1米八,铅球能投19米,标枪能掷91,绰号泰和路上的宇智波佐助,打遍学区无敌手,你个虚胖小基佬去健身房里苦练十年也休想强X我!”

潇潇雨歇显然处理不了这些信息量,茫然怔视:“……上次是藤原拓海,这次是宇智波佐助,你到底有多少绰号?”

庄晓杰气焰高炽:“绰号多证明老子本事大,舞得了文弄得了墨,耍得了刀使得动枪,你不服气?”

隐约明白他只是在逞口舌之利,潇潇雨歇重现忠犬式微笑:“我家不是龙潭虎穴,不用这么多阵仗,就问你去还是不去?”

哼,总算是聪明点了嘛,开始用选择句式提问题了,不过想当老子的狗你还差得远。

庄晓杰翘起二郎腿,摆出配帝王君主时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风范。

“去啊,起驾,朕这便去临幸你的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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