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叔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夜后来的情形……他见到满地的尸体,空无一人的帐篷,几乎崩溃……后来才想起了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回大风镖局。”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应元,他是被人掳走了,抑或自己出走?”裴夫人忽然开口,“若是自己出走,他怎能如此狠心,丢下我们母女撑过这个烂摊子……”
“夫人,失了镖,那当初交托的姑娘可上门来算账?”灵越心念一动。
“说起来也奇怪,失镖之后,我和老三抚恤了遇难镖师的家人,此后日夜忧心,不知那镖箱之中到底是何贵重之物,若是主人上门,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奇怪的是,那个神秘女子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的确非常奇怪……几十条人命,十几口镖箱物品被劫,江湖上议论纷纷,主人听到风声不可能不前来交涉啊!”灵越觉得整个事件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异。
“灵越,我父亲失踪是在慕容山庄火灾发生之前,他与慕容伯伯情同兄弟,万万不可能血洗山庄。单凭他娘的一句梦话,慕容白就怀疑我的父亲,岂不是太可笑?”
“他娘的一句梦话……”灵越忍不住哑然失笑,这句话果真奇妙。
裴之翠脸上微微一红,丽色照人,“总之,灵越你在慕容白面前根本不用心虚,我爹必定跟此事无关。慕容白纯粹是捕风捉影,痴人说梦!”
灵越望着她说,“我何曾心虚过?况且慕容白现在最在意的是老夫人遇害之事。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须得私下里问你。”她朝裴之翠眨眨眼,裴之翠芙蓉面上艳色更浓,当下会意,跟着她来到窗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轻轻地搅动着衣带
“想不到我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你真的知道我想问什么?”灵越笑着说。
“你无非想问,那夜守灵之时闯入慕容山庄,与慕容白打斗之人是不是他……”
“哪个他呀……”灵越促狭心气,故意逗她。
“哎呀,你坏死了!我竟没看出来你是个小坏东西……明知故问。”裴之翠语带娇嗔,说不出的小女儿情态。
“那到底的是不是那个他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呀,总是打听这些,还不如打听一下慕容白的喜好,讨得他的欢心,打败高君玉和李可人呢^”
“我的裴大小姐,你就不要兜圈子了,你明明知道我志不在此……”灵越扶额,“你和白玉龙两情相悦,自然对他了如指掌,即使他换了别的衣服,蒙了面,我猜你也能看出来,是不是?”
“不错,那只笨龙臭龙,便是烧成了灰我也认识,那夜的黑衣人的确是他!”裴之翠声音虽小,却十分肯定。
“真的是他么?”灵越皱起了眉头,凝望着裴之翠的眼眸,那眸中光华闪耀,有着少女的娇羞。
“是他!我不会认错的,尤其他使出了那招流风回雪……”裴之翠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扇子,轻轻比划一下,动作高妙,衣袂飘飘,有如风中回雪,姿态优美。“这是臭龙最得意的一招……”
“咦,那他来找什么?可曾向你透露过吗?”灵越疑惑地问。
“我和白玉龙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她本来闪亮的眸子闪过一丝阴云,阴沉得快要下起雨来,“我自从跟他说,决定嫁入慕容山庄,叫他以后不要来找我,离我越远越好,便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他的一举一动我怎会知道呢?”
“难道他真的是冲着慕容山庄的那件宝贝而来?”灵越喃喃自语。
“慕容山的宝贝?灵越你知道些什么?”裴之翠的修眉一挑,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是满头雾水,哪里知道什么呢?不过我真希望能再见到白玉龙……”灵越抿嘴一笑,酒窝浅浅,却能醉人。
“莫非你也对白……”裴之翠咬住嘴唇,不往下说,一双俊眼覰着灵越,醋意荡漾。
“是啊,你的臭龙如此英俊……人见人爱,哎呀!”灵越故意说着,却被裴之翠掐了一把。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龙泉的声音脆生生响起,“少夫人,该去灵堂了。”
“知道了,你们先去吧,我和小吉祥稍后就来。”灵越朗声应着,想到整夜又要跟慕容白相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是,少夫人!”龙泉应声,渐渐脚步声远。
裴之翠静默半响,忽然拉住灵越的手,柔声说,“灵越,真是难为你了……”
“你总算说了有一句有良心的话……”灵越笑着摇头,心想,待到找出杀害老夫人的凶手,她必定要离开慕容山庄。
“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以后便会知道了……”裴之翠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是飘忽不定。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潜伏在慕容山庄呢?灵越探究的目光注视她低垂的颈项,背着光,看不清她的面容,就连她闪烁的影子也捉摸不定。
“好吧,我等着那一天……”灵越轻轻地说。
只是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是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她说不清,裴之翠也说不清。
两个人并肩走在水上的游廊之上,黑色的水波荡漾着银白灯笼的倒影,细细碎碎,如同十几个月亮。
一丝冷冷的寒意,又一次爬上灵越的脊背,她不禁拉住了裴之翠的衣袖。
“怎么了……”裴之翠感觉她的异样,小声地问。
“有人在背后看着我……”灵越悄悄吸了一口冷气。
“你别吓唬我……”裴之翠的胆子实在比她大不了多少,声音也有些异样。
“我们数一二三,一起回头一定能看到那双眼睛!”灵越在裴之翠的耳边悄悄地说,“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好吧……
“一,二,三!”两个人同时回头,果然看到一双眼睛!
两个人惊声尖叫起来,叫着叫着,声音嘎然而止。
“怎么……是你?”
那双眼睛的主人微微躬身,“少夫人……”
“平叔……怎么是你?”灵越感到十分诧异,又望了望四周,不远处是静默的假山,耸立的芭蕉树,影影绰绰。
大管家欧阳平诡异的面具上闪着微光,“回少夫人,我正要去灵堂,一直跟在你们的身后,少夫人想来和小吉祥说话一时没注意到……”
他的眼神似在小吉祥身上一转,又不动声色地望着灵越。
“不好意思啊,平叔!我刚才……真是失礼了。”灵越有些惭愧地说,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将欧阳平当成了鬼。
欧阳平早已司空见惯,温声道:“少夫人不必在意,我的这副尊容,自己照镜子都要将自己吓死,何况是旁人?”
他越是这样自嘲,灵越越是过意不去,自小父亲便教导她,不可以貌取人,更不可以貌轻人。她讷讷地说,“平叔,这几日你都累坏了吧?”
“山庄本来就事务繁多,加之要操持葬礼,每日里忙得脚不点地,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怎敢言辛苦?少夫人若有差遣之处,只需派人来说。”
“等平叔忙完老夫人的后事,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平叔。”
“好,少夫人何时方便,只需要传唤属下一声。”欧阳平点点头,忽然对着游廊一头叫道:“少主!”
疏朗的游廊,雪白的灯笼下,一个雪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来,俊朗的眉,鹰隼一般的眼,高大挺立的身材,正是慕容白。
他看了一眼三人,问道:“刚才是谁在惊声尖叫?”
他虽问得淡然,方才听到叫声,似是灵越所发,他心头如鼓,一路在园间飞奔,重重孝衣之下已然出了微微的一身汗。
他又瞥了一眼灵越,发现她好端端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灵越看着他淡漠的眼神瞟来,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们……方才……方才……”怎么说呢,总不能跟他说,她又被欧阳平的面目所惊吓到了吧。
欧阳平善解人意,接口说道,“少主,是属下方才不小心惊吓到了少夫人,并无其他的事发生。”
慕容白哼了一声,抬腿就走。
裴之翠指着慕容白模糊的白影,嘟起了嘴,“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差别也太大了吧,好歹你也是他慕容白的妻子呀……哼,对着高君玉就温柔如水,对你就像一座冰山!”
欧阳平在边上听着,叹了口气,纵然是带着诡异恐怖的面具,灵越依旧尴尬地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同情:唉,君家妾难为啊!
“少夫人,若无事的话,属下去灵堂了。”
灵越忽然想起来,忙问:
“对了,平叔,银嫂如今在哪里?”
欧阳平顿住身形,似是想了片刻,“银嫂?哦,她如今去了厨下帮忙,少夫人有事找她?我派人传唤到夫人跟前就好。”
“不用不用,平叔你先忙!”
欧阳平微微颔首,往灵堂走去。
裴之翠好奇地问,“银嫂是谁?”
灵越边走边回答,“伺候老夫人的人……”
“你去找她干吗啊,莫非又要问话?”裴之翠跟在她身后,走到游廊的尽头,忽而一转,岔开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