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色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行驶,车夫却是两个极为美丽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头上戴着漂亮的绣花小帽,身上的百褶裙艳丽如花,与中原服饰迥异,在这萧瑟的荒野十分夺目。
她们不紧不慢地赶着马车,口中唱着一支动听的情歌:
“咿哪,山对山来崖对崖,小河隔着过不尼来。哥抬石头妹兜土,花桥造起走过尼来……咿哪,花桥造起走过尼来……
少女的声音清丽动人,宛如黄莺,在车中听来,歌词听得不太明晰,只觉曲调婉转多情,说不出的缠绵,道不尽的悱恻。
灵越闭着眼睛倾听,深思荡漾,回到了从前的一个夜晚,路小山如慕如诉的歌声,也曾披拂着朦朦的月光,飘进她的梦里,令她飞了起来。
啊,路小山!他若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定然会心急如焚吧?
他会找到她吗?
她震颤的睫毛如蝶,缓缓凝出一颗泪珠。
素白如雪的手帕立刻轻轻将之拭去,一个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生怕惊扰到她:“你醒来了?”
灵越别过头去,不愿意回答。
“莫非你还在生我的气?”那声音幽幽的一叹,“竟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吗?”
灵越哼了一声,闭口不答。
“我的好姑娘……莫要生气了,你可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竟比笑起来还要美上百倍?我越看就越爱,越爱就忍不住……”那声音说不出的甜腻,仿佛**蚀骨,一只玉白胜雪的手同时轻轻抚上灵越的脸庞,那手指修长,光洁滑腻,高贵如脂玉,一寸一寸地爱抚起伏的轮廓,真是说不出的怜惜多情。
灵越的周身细细起了一层麻栗,她忍无可忍地开口:“把你的手拿开!”
那只手立即就拿开了。
“美人儿,只要你肯理我一理,我什么都听你的。”
灵越哼了一声,将双目闭得紧紧的,“是么?那你何不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尚能说说话。”
“好姑娘,我这给你解开。”玉指轻抬,瞬间点够灵越身前几大穴,却有意无意地轻拂过少女的胸膛。下一刻,灵越的手掌快如闪电,朝那人袭去。她快,那人却更快,姿势优美如花,轻描淡写地转瞬将她的双手扣住,轻轻一带,拥入怀中,唇齿之间的气息如同雨后清荷,朝灵越迎面而来。
灵越急急扭头,却避无可避,那朱唇亲到她的脖子之上,温润而濡湿。灵越如闻得响尾蛇震动尾部时之丝丝声响一般,双颊通红,立时因厌恶与惊栗,变得扭曲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妖精!”她极力地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原来转瞬间,她的穴道又被那人止住。
“你叫我妖精……你叫我妖精……你竟然叫我妖精!”那人似被针扎了一般,失神松开了灵越,语声之中似是迷惘,又似是伤心,喃喃自语,“妖精,妖精……””忽然扑哧一笑,瞬间雨过天晴,“美人,你的声音真好听,即便是这一声声的妖精,我听来就像阿娜依的歌声那样美妙,令我甘之如饴……”
灵越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张少年的脸闯入她的眼帘。
美!
美得惊心动魄!
美的神秘莫测!
那一双眼睛褪却了江南的朦胧烟雨,澄澈无比。微微上扬的眼角,薄薄的唇,有一种奇异的妩媚。
少年见灵越终于肯睁开眼睛,轻轻一笑,慵懒多情的脸上忽然就有了深不可测的神秘。
灵越禁不住有片刻的失神,这个叫柳飞卿的少年,像是妖精,不知不觉就会令人沉沦。
“你到底是谁?”
少年浅笑如风,目光长了钩子一般,迷恋地看着灵越,从她漆黑的鬓发,到优美的颈项,再到起伏喘息的胸,纤细如柳的腰肢,最后到她净白的脚踝。灵越的脸逐渐通红起来,她恍若自己被这少年的目光已脱去重重的袄裙,仿佛一丝不挂。
她无法动弹,只能双眼喷火,狠狠盯着这神秘妖冶的少年。
“你抓住我,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美人啊,你叫灵越是吧?不要着急,我们再走上几天就快到了……你会发现,那是幸福的国度,人间的天堂,你若待上几日,必定会欢喜,以后赶你走,你恐怕都不想走呢!”少年微笑着,眸光之中闪动盈盈的波光,柔情似水。
灵越刹那之间,有些恍惚起来。
少年见她神情迷离,笑意更浓,“我的灵越小美人,这个桂花糕很好吃,你尝一尝。”
他的两指灵动,拈起一块糕点,姿态曼妙地送到灵越的唇边,灵越十分听话地张口,慢慢品尝起来。
少年十分欣喜,“这才是乖孩子……”
他见自己的摄魂术已然奏效,当下解开灵越的穴道,“乖乖的吃东西睡觉罢,我的美人。”
灵越点点头,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乖乖的吃东西睡觉……”
车中的小几上摆放着各色糕点,样样精致无比。灵越一连吃了数盘桂花糕,吃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她似不知饥饱,又伸手去够绿豆糕,少年雪白纤长的手指制止了她:
“小美人,不要再吃了,已经吃饱了。”
灵越恍恍惚惚地重复:“不能再吃了,已经吃饱了。”
少年十分满意,握住她的手,引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这样乖巧的小美人,真是惹人怜爱。”忽而一皱眉,将灵越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端看,轻轻摇头,“美人,你的手为何如此粗糙?定是没有好好保养,真是暴殄天物。”又顺着灵越的脊背缓缓而下,“这身形也单薄了一些,看来回到圣地,要好好将你滋养一番。”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掀开帘子,“阿娜依,到哪里了?”
少女们的歌声渐歇,一个动听的声音回答:“离大理还有半日的路程呢……”
又一个调皮的声音道:“主人,你的小野猫可曾驯服?”
“波奴,她比你更野,恐怕驯服起来还要些时日呢……”
“主人,波奴的身心都听从主人,纵然是野猫,也是主人的小野猫……”
“小东西……”少年笑道,忽然听到少女嘤咛的一声,无比娇羞,又无比欢喜。
嘭……车厢发出微微的异响。
少年神色惊变,迅疾掀开帘子,原本多情的目光此刻变得像刀一样,闪动着可怕的光芒。
车里已经不见美人的身影!
他飞上车顶极目远望,苍绿的松叶林中,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急速奔驰。他的嘴角顿时扬起一抹又好笑又好气的神色,就像是看到了拼命旋转著追自己尾巴的小猫。
他的身形如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然飞起,快得不可思议,美得惊心动魄。几个起落,便到了灵越面前。
灵越只觉眼前一花,随即撞到了一个怀抱里,顿时似置身江南烟雨之中。
可是这怀抱,好柔好暖……她微微一怔,看向眼前的少年。
“美人,你真是顽皮!”少年眉目含笑,慵懒而又多情,瞬间又将她点住,玉白的手指在她的鼻子亲昵地刮了一下,“波奴说得没错,你就是一只难以驯服的小野猫……挠得我的心也痒痒的。不过我真是好奇,你怎么能抵挡得过我的摄魂术?”
灵越皱眉,佯装听不懂,“什么摄魂术?”其实凤姑娘给她的《花间奇典》中,有极隆重的一篇详解了摄魂之术,这几日一路奔波,她尚未来得及好好地阅读,不过是匆匆扫了一遍,方才见少年眼波旋动,她将计就计,寻机逃脱。谁知道这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测,不过逃离片刻,终究还是落在他的手里。
“小美人,小野猫,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身上是不是藏着很多秘密呢?”少年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垂下的眼眸凝视着自己。
他离她是如此的近,气息相闻,十分地暧昧。于是她的脸瞬间又涌上血色,比春日的桃花还要红艳。
“柳飞卿,离我远一点!”她怒声呵斥。
“讨厌,我现在不喜欢叫什么柳飞卿了,那不过是我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字……我现在更喜欢听你叫我妖精呢!”少年柔声呢喃,忽然矮下身去,一把将灵越抱起。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你这个臭妖精,死人妖!”灵越怒气冲天,却无法挣扎,只得一声接一声叫骂,越骂越难听,那少年却不为所动,始终嘴角含着多情的笑意,悠然抱着她,缓步走向马车。
阿娜依和波奴丝毫不以为怪,微笑如花,为少年打起帘子。
此时此刻,灵越什么都已说不出来,只有不断地呼唤路小山的名字,每一声呼唤,都充满了令人断肠的悲伤与怨恨,就连阿娜依和波奴不忍卒听,再也忍不住出声斥责: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子啊,我们的主人既年少多情,又美丽温柔,就像苍山的白雪,洱海的明月,有多少大理的少女见了主人失魂落魄,相思难眠呢……主人独独为你魂牵梦绕,你却将他的心意踩到尘土里……”
灵越怒目而视,“谁稀罕……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跟这个臭妖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