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刘立志跟赵大成吃完了饭,正打算骑摩托车出门,欧学军突然从旁边走了过来,两人把摩托车熄了火,主动跟欧镇长打了个招呼。
其实对于赵大成来说,遇到镇长,摆个手也不为过,这不是下级尊重不尊重上级的问题,而是两人已经非常熟悉,没必要搞那一套,可刘立志不同,本来他就是外来的,而且一年就走,出于礼貌也得郑重其事的跟这里的二把手打招呼,这一点他赵大成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欧学军走到两人身边才慢吞吞的说:“你俩这是去哪啊?”
“哦,欧镇长,我今天去狮子峪村,这不是刘书记也去吗,我就捎着他一起。”赵大成笑着回答,刘立志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欧学军看了看刘立志,说:“刘书记啊,你用车下村的话直接跟王主任讲就行,这摩托车你坐的习惯么?”
刘立志心想,啥意思啊这是,上次我跟你要车,你不给,现在怎么这么大方了啊,不过当着赵大成的面,欧学军的这种表现刘立志也可以理解,便笑着道:“呵呵,谢谢欧镇长关心,我坐摩托车就行,一会就到了,不碍事。”
欧镇长脸上挂着笑,颇为关心的样子,说:“对了刘书记,我昨天怎么没看见你啊?”
这句话水平很差,别说昨天,就是前天,大前天也没见面啊,难不成我每天跟你欧镇长报个到才行?刘立志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惭愧的说:“哦,这事怨我,我昨天也去村里了,没来得及跟你请假。”
“你是第一书记,不用跟我请假,去村里是好事啊,多跟老百姓接触接触,工作也好开展嘛,我找你也没啥事,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个月市委组织部要下来考察第一书记工作,你自己准备一下,没别的事你们先忙,我还有事。”说完,欧学军朝两人摆了摆手,径直走开了。
这个通知可让刘立志心里一振,虽然他知道市委组织部会来考察,但没想到这么快,今天是18号了,如果下个月初来,那就还有十几天,这十几天自己能干啥?
正挠头想着,赵大成提醒了他一句:“上车,走了!”
一路上刘立志心里像烧开了的水,咕噜咕噜翻腾个不停,要说自己这个第一书记来到松林镇,刚来就放了一个炮,要给村里修路,但到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其他的事啥都没想,这万一市委组织部来了,自己啥都没干成,岂不太丢人了,丢人还是小事,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海明混啊,不管怎么说,自己也要搞出点名堂来,至少不能给招商局丢人。
可搞啥名堂呢?
到了村口,赵大成把刘立志放下,约好中午来接,自己骑摩托去邻村了。
刘立志步行来到曹广才家,正巧碰到曹广才在院子里晒东西,刘立志进门跟曹广才打了个招呼:“三叔啊,忙着呢?”
曹广才抬起头,看到刘立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了句:“嗯,来了?”
这话听来像是他知道刘立志要来一样,刘立志对这个老支书的神秘感又增加了不少。
有事没事,闲扯几句,刘立志走过去抓起一把曹广才晾晒的东西,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问道:“三叔,这是啥啊?”
“金银花!”曹广才回答的很利索。
昨天赵大成跟刘立志说了那么多,他没想到这老头还种金银花,难不成被骗了一次还不够?刘立志想起昨天早晨在路上碰见曹广才的时候他就背了一筐晒干了的金银花,不禁问道:“三叔啊,昨天你是不是背的这东西啊,您那是去卖吗?”
曹广才没有直接回答刘立志,而是换了个话题,反问他道:“刘书记今天来有事吧?”
刘立志笑了笑,道:“嘿嘿,也没啥事,就是来看看您。”
“进屋吧!”曹广才指了指正屋说道。
刘立志不说,曹广才也知道他的来意,本来他是不打算跟这个毛蛋小子深聊的,但埋在他心头多年的愿望指望现任村书记杨茂昌是不可能了,而第一书记又不是年年下派,自己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定哪天就归西了,把这个遗憾带进坟墓他是不想看到的,琢磨了一夜,他想赌一把,确切的说应该是在刘立志身上赌一把。
进屋曹婶给刘立志沏了茶,没等刘立志说啥,曹广才就先说话了:“刘书记,你是市招商局来得吧?”
刘立志点了点头,道:“对啊,三叔昨天不就知道吗?”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赵区长应该跟你说了不少,你跟我说说,你是咋想的?”曹广才不慌不忙的说着,边说还把他那个大烟袋给点了。
曹广才的话让刘立志大吃一惊,自己是不是遇到活神仙了,赵大成昨天跟自己说的啥,这老头竟然也知道,顺风耳啊?但仔细一想,也不足为奇,换做谁也会从熟悉本地情况的人那里打听点事情,自己跟赵大成谈话,他能猜得到也在情理之中。
刘立志笑了笑,说:“三叔啊,你猜的没错,赵区长是跟我说了你,说实话我很佩服您,一个人开了那么多的荒地,还无偿送给老百姓,不简单啊!”
“别打岔,我问你有啥打算。”对于刘立志的马屁,曹广才并不领情。
刘立志直言不讳:“我还是想修路!”
除了修路,刘立志暂时还真没想到什么比这更能赢得人心的事情来,各地的第一书记有很多典型事迹,大部分都是因为修路而走红,而狮子峪更需要一条宽阔的马路,何不顺应时代潮流,满足老百姓的需求,何乐而不为呢。
曹广才沉思了几秒钟,把手里的烟袋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才慢吞吞的说:“刘书记,修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你单纯为了修路而修路,这件事你办不到!”
昨天曹广才就说过这样的话,刘立志为此还纳闷了一个晚上,今天又是这话,这让刘立志彻底的蒙圈了,他往曹广才身旁靠了靠,一本正经的说:“三叔,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而且我从参加工作就在市里,没来过农村,虽然是村里娃,但是对农村工作知之甚少,还希望您老人家能指点指点我,我这先谢谢您了。”
曹广才的眼睛眨了眨,脸上的肌肉也为之一颤,似乎有些感动,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这极小的变化被刘立志的眼神捕获到了,他心里一振暗喜。
“刘书记啊,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村里好,我作为村民的一员,是完全同意你修这条路的,你别看我们村小,可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祖祖辈辈我们这里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如果你能把这条路修好,你可是我们村的大恩人了!”曹广才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赶忙吸了一口烟袋,等烟都吐了出来,才恢复了平级。
“那您为啥还说这条路修不成?”刘立志问道。
“我不知道你注意没有,这条土路两边是我们曹家人的祖坟,祖祖辈辈都埋在那里,几百年了没动过地方,狮子峪村有个习俗,那就是祖坟不能动,动了就惊了祖宗的灵魂,祖宗会不高兴的!”曹广才终于道出了真相,直让刘立志打了个冷颤。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不就是个祖坟吗,跟老百姓恶补一下科学知识,讲一讲迁坟的利弊不就完了,刘立志想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这口气还没松出来,老头后面的话就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狮子峪33户姓曹的,如果修那条路,会有大约200多个坟要迁,这不是个小事,即便大家都同意了,镇政府也拿不出那么多迁坟补贴来,不只这些,除了这些坟,要想彻底修好这条路,还要涉及到拆围墙的15户,拆正房的4户,拆猪圈、羊圈、厕所的8户,另外,还有一户的脚门要挪。”曹广才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似乎这些数据在他心里记的比自己的名字都牢。
刘立志刚想舒展的门头瞬间又紧固在一起,听曹广才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就策划过这条路,而且也并非是这几年才开始策划的,但凡他刘立志能想到的曹广才肯定早就想到了,而且刘立志没想到的曹广才也想到了,这么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都办不到的事情,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毛蛋娃娃能办的到吗?
曹广才说完这些话,又一次把烟袋抽的吧嗒响,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刘立志,刘立志的眉头皱的越近,曹广才心里就越高兴,不时的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你这小子终于上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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