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十三处浅绿影子在二人四周迅速闪过,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不断飞来的锋利短箭折断于前。
而浅绿屏障中的二人,亦不知何时已开始氤氲出一圈紫色光晕,似隔绝了外界一切血腥杀伐,危急险阻。
“别说话。”
熟悉低凝的声音似从天边最遥远的地方传来,怀中人缓缓闭眼,被动地接受从丹田处蔓延而开的与自己气息一脉相承的内力。
运功毕,萧城微微睁开眼,双指在她胸前轻轻一点,怀中人便止不住地咳嗽吐血。
萧城一边替她擦拭嘴角鲜红的汹涌,一边看向她身上被砍,被刺,被贯穿的伤口,皆是一片狼藉,萧城抱着她,迅速将手按在她心口处的位置止血,“不是要我来喝喜酒吗?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沅汐似被他的话击溃了所有的防御和坚强,一双残热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到最后,竟止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她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唯有那一双血目泪眼,不断地涌出温热的盈烫,没有嚎啕的声音,只有从胸腔处,从喉管处拼命聚集的仅存气力在宣泄着所有的哀伤怨痛,心酸苦涩,然而只是片刻,这种无声的恸哭便牵扯着全身各处的伤口,引得心脉冲击,呕血不止。
萧城见她这幅样子,便知她这次是受了苦了,本来准备好的话如今也不忍再说什么,只是余光在扫过那只贯插她膝盖处的黑箭之时,一丝显而易见的愠怒划过那双深眸。
抬眼之时,已是不同于刚才的清冷淡然。
萧城抱起沅汐,起身站起,凜然立于十三骑中心,华白衣袍虽染淡红,却丝毫不减其清雅出尘的气质,与此同时,黑衣箭网回收之刻,玄云十三骑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各自以极快的速度化为一道道绿影,消失不见,隐匿于某处。
“宁,宁庄主……”
前方的梅老大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向前方之人恭敬地行了礼节。
各寨寨主见梅老大如此,便悉数朝萧城俯首作揖。
然而,冷邃的眸光却连落都未曾落在前方一排人身上,而是穿过遍地尸首,来到了最前方,那个从马上跌坠之人的身上。
感受到萧城的注视,拓跋让破釜沉舟般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步上前,宽袖一挥,扬声喊道,“宁萧城!就凭你也想救她?!有钱了不起啊!看到了吗?!我身后的三万雄狮,今日便要将你们踩成肉酱!”
萧城收回目光,丝毫不搭理前方之人,只是抱着沅汐一步步朝前走去。
“你!”
拓跋让拿起士兵的大弓,将一只暗箭冷不丁地射了过去。
只见萧城面容无异,依旧清冷地迈着步子,垂头看着怀中之人,箭及近身,猝然断落,绿影乍现,须臾不见。
拓跋让不甘心地连番向前面那个不断逼近的人射出冷箭,然而皆是徒劳。
“渝北军听令!”
“在!”
“在!”
“在!”
拓跋让翻身上马,高举银剑,“此二人皆乃靖州细作,传陛下圣旨,就地斩杀靖州郡主沈致,玄丰庄主宁暄,以慰民心,以犒亡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万渝北军整装待发,军容肃穆,振臂高呼。
然而却没有一路先锋军愿意首当其冲,三万人似乎都瞪着眼睛,看着前方之人,如水平静般慢慢走来,似乎全然不在意当下四面楚歌的必死战局。
眼前的华白公子,仿若从天水边际走出来的仙宫众人一般风姿绝尘,像是足踏千山暮雪,身披碧絮流云,就这样携一世风华,揽一池秋水,破雾而来。
“给我杀!”
拓跋让一声令下,三万渝北军蜂拥向前,像是一波汹涌澎湃的黑色海浪,势要淹没一切。
“住手!住手!”
一阵尖锐的男音从众多豪迈嘶吼声中破顶而出,“陛下有旨!陛下有旨!全军撤退!全军撤退!”
太监徐达在耶昊奇等巡防司官兵的护拥之下,将一道清晰明了的圣旨递到了三军面前。
“渝北军听旨!”徐达高声宣道。
只见三万渝北军皆跪下接旨,唯独拓跋让不甘心地等着前方的二人,迟迟不下跪。
“太子殿下。”徐达提醒道,“殿下请接旨。”
拓跋让将战袍一甩,狠狠地将一只膝盖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然而,一双恨眼却死死瞪着两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靖州郡主沈致乃渝北之贵客,非靖州细作,现令尔等速速退兵,着令太子亲自护送郡主回楚,以表朕之愧意,钦此!”
“不!这不可能!”拓跋让咆哮道,“她可是靖州沈致!她可是靖州沈致啊!父皇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太子殿下!”徐达急声打断他,赶紧压低声音道,“西域慕府已经于昨晚率先开战进攻北州西境,如今已至平乐关,想来不过半日便要袭击连云城了!慕家所属十五族部落野也已于今晨开始围攻白水山下游,您的母舅许大将军已经前去支援,就在刚刚,陛下接到了边境快马传书,二十万靖州骑已倾巢而出,沿中路袭来,预计今晚必会进攻南淮山!殿下啊!自上次与项楚交战,元气大伤,如今若不放那靖州沈致,根本无法抵抗西域靖州两面进攻啊!殿下三思啊!”
拓跋让青筋尽暴,满目阴毒,“靖州数次败我,我怎能不恨!如今天赐良机,将这五城唯一继承人送至面前,我又岂能放过!”
“殿下啊!”徐达极力劝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奴看那靖州沈致伤成那番模样,想来也活不了,殿下何必多此一举呢?!让她死在靖州岂不更好!”
见拓跋让的愤恨之色有所缓解,徐达赶紧朝着三万铁骑喊道,“陛下有旨,全军撤退!为沈郡主开路!”
徐达将拓跋让拉向一边,众位将领,三军将士皆面有不甘地收起佩剑,憋屈地让出中间一条路。
“怎么了?”
萧城见她极力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一双泛红碧眼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腰间,便停了下来,将她放在地上,靠着自己,将她血衣腰带处,一块血透的蚕翡玉佩拿了出来,递给她。
怀中人虚脱地看着那块玉佩,强忍着所有的情绪,却终究还是哭出了声,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想要握住它的手,却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无力地收了回来,泪眼,缓缓闭合,了无牵挂。
萧城静静地看着手上的那块玉佩许久,似在探寻,似在思索,眼中的一纵即逝的翻腾终究消逝那丝起伏在胸膛之上的气息中。
“我带你回去。”
萧城重新抱起沅汐,朝大门走去。
“宁,宁庄主!”
身后是梅老大急切的呼唤,然而前方之人却无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梅老大赶紧快步跟在他身,陪笑地解释,“看来都是一场误会啊!宁庄主切勿动气,伤了与乌木的和气啊!不如前去乌木城喝一杯,乌木上下必盛情款待!”
华白身影倏然停下,清冷的容颜闪过一丝极重的杀意。
梅老大骤地收回笑脸,腿脚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清雅背影屹立于三军之中,墨黑发丝清扬翻飞,绝尘气息,鹤然生姿,“渝北乌木如此盛情款待,靖州和玄丰山庄山庄自当记下了,日后定以大礼回报。”
梅老大一愣。
却听前方清冷淡然的声音更加清晰逼人。
“只不过,既然诸位已起了开头,那便千万不要中途离场,否则,戏,就不好看了。”
倾世容华,背倚晨曦,淡黄朝阳之下,似有光晕从二人慢慢散去的影子中滋生而出,余晖恰好落在了身后那块安静垂放于地的血透玉佩之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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