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庞大的阁楼毕竟滋养几代憔悴的脸庞,越高越发生得让人垂怜。青色代表春来寒暑,靛代表香消玉殒,黛代表郁郁寡欢......。粉倾阁是新楼,新就代表赤,赤就代表烟花易老,旧往易逝。
没有人比湘女更懂得这座阁楼,就像阁楼不懂所有人只懂湘女一样,装扮是青黛色的,流的眼泪是朱赤色的。
她应该幸福起来,他应该快乐起来,每天飞到她窗边的鸟儿和花蝴蝶这样说着。她的琴弦弹奏出的不是《抽刀断水》,不是《潇湘别离》更不是《黯然**》,应该是《花好月圆》和《繁花似锦》。
没想到现在却一刻也不能离开未然,每天脑海最浮现他的样子,睁着眼是他,闭上眼是他,窗外是他,眼前是他,甚至所有的事物都是他!
她清楚自己病情可能活不久了,可是为什么这几天未然不来看她?睡梦中,总有一把剑隔在了他们之间,是那样熟悉~
不行,最后一刻不能不见到他,在自己化蝶而飞,起翼而飘的那刻一定要在他身边。不不不,这样他会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甚至忘记她自己。她就这样纠结着,犹豫着,反复着。
香草告诉钟简子,湘女咳得越来越厉害,每日只吃一点,他们很是难受,本不应该将未然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又怕她熬不到那刻。
于是钟简子推开了那扇幽暗的门,湘女一人站在阁台前,看着远处,发带,衣带被风吹动着。
“你的病其实能治好......。”钟简子小心翼翼上前道。
湘女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激动,她转过身来,见是钟简子,又看了看他的表情,只当是在安慰自己。“非常谢谢你,我的病我知道,我的母亲就是因为因这种病魔而去的。”说着又望向远处,钟简子和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三尺外。
“我说的是真的,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南廆部人的紫火鸣能彻底根除你的这种病。”湘女惊讶地转过头来,本来一时希望复燃,突然又想到未然。“这也算是一种心病吧!可是一种心病治好了,另一种心病就会重生。”
钟简子问道:“你是指未然?”
湘女没再言语,钟简子却已明了,又不知如何相语,沉默多时,湘女才道:“有一种剑对一种人难以舍弃,这种人就是视死如归的人,这把剑就是能舍生取义的剑。”未然内心很是触动,却无言以对。
“或许湘姑娘说的很对,只是这种用情用剑的有情有义之人天底下或许没有几个。”湘女一愣,再次回过头来,看见了钟简子眼睛里的泪珠。
接着他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两个年龄相同的兄弟,十岁那年两人约定长大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一个喜欢琴艺,一个喜欢剑术。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都在专心成就自己的梦想路上不断奋斗,不断进步。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十四岁那年,喜欢剑术的少年为了一女孩和都主之子比武并签下生死约,那都主之子明显不是那少年对手,都主之子输了很是生气,本想出一口气,不料反被少年刺了一剑,少年那时非常的害怕,因为他的年幼无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都主得知此事,很是生气,找到他家中,当着他父母的面抽了那孩子的手脚筋!他父母百般求情,都主手下正好有一位异人培育为都主效力的杀手,看中了他的另一位兄弟,可他只是喜欢琴艺而已啊!都主说只要那孩子以后能当杀手,就能保证那一家全家上下性命,这是一种很不公平的交易!就这样,那少年从此不能习武,还亲手剥夺了他兄弟的梦想......!”湘女一时语顿,只是看着他的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
湘女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正下着鹅毛大雪,最爱自己的母亲就在那严寒的冬日里离她而去,她哭得很是伤心,他不愿看着她以一块灵牌形式面对自己的事实,所有的人都说这是她家的诅咒,作为天生就出生在酒楼里的歌妓,生女就是一种报应,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到了十二岁就会克死自己的母亲。
她害怕地跑在人群中,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嘲笑自己,一双双如同寒冰的眼睛,令她不能呼吸,她拼命的逃跑,逃到一个再也没有人的荒区,一不小心掉在了冰窟里,又饥饿,又害怕......!在昏迷中,自己再一次看见了母亲那张熟悉的面容。她醒了过来,那是一位笑脸的少年,青春、阳光、温暖,和一双爱慕的眼神,他说她的歌非常好听。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仍是一双双可怕的眼神,一群孩子拦住了他们的道路。“天都有个不祥女,败世俗,克死母。”她却没再理会,因为那位少年一直陪着她,纵使一路都是那句歌谣。
回到了临仁酒楼,却见晋临仁跪在一个少年前求情,晋临仁满身是伤!那位少年是当今天都都主的幼子人开,因为在此吃喝玩乐而不付账,他和他的手下很是来气,便把临仁酒楼翻了底朝天。
她和那位少年赶紧上前去说理,人开见到湘女,没想到晋临仁还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儿,于是便对她有了想法。那位少年挡在了前面,人开气不过,两人便签了生死约,并且答应,少年赢了他便不再找湘女父俩的麻烦,少年说过,他正好十四岁......!
钟简子转过身去。“因为少年已经是一个残废的人,所以再也没去找她,因为他不愿让自己喜欢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而他的兄弟,因为他每日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中,受尽百般的折磨和摧残,是的,他再也不能抚摸他那心爱的琴弦,非人的训练,早已经使他伤痕累累。他每天都会用眼泪医治自己的伤,身体的伤,心灵的伤!那位本应该接受罪行的少年亦背负罪恶折磨,苟延残喘着!每次想到一死了之的时候,他就想起他的兄弟被带走时笑着说的那句话。‘大哥,你要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一刻微笑不知给了他多少鼓励,才让他下定决心攀爬在一条狭窄的悬崖上活着!”
钟简子抽搐了一会儿,似乎又鼓足了勇气欣慰道:“三年前,他终于见到了他,他出色地成为一名顶尖的杀手,一名有情有义的剑客。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剑!很多次,他看见他试着将那把剑放下,去触摸房间里的琴,然后又犹豫着再次拿起那把剑!那时,他的心再次沉默了!直到两年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是他露出的一丝仅有的微笑,他拜托他替他办一件事,他非常的高兴,那一晚虽然他有些难言之隐,却是那些年来唯一能闭着眼睛睡着的一晚,这是他的梦想,这一次,他一定要守护好!”
湘女哭了,将这些天来所有压抑的情感全部挥洒出了,外面轰隆的雷鸣震下了针丝的雨滴,钟简子将咸的眼泪吞进了口中,借雨的声音掩盖自己断续的声音,借雨的幽暗掩盖那副很难看的表情。
“湘姑娘,非常抱歉,一个很可笑的故事硬被我说成了一个很感人的故事。”
湘女道:“没有,这个故事确实很搞笑,不怎么感人。”然后他们两人都笑了。
雨声似乎在独奏,从未有人听过这般音调的动人乐声,雷声如同锣鼓奏响了**的前奏,闪电是聚光灯,在人的眼睛里呈现五光十色!
“我明白他,更明白他的那柄剑,只是因时间,因角度所看的感觉不同罢了,谢谢你!”
钟简子再次抬起都来时,不知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道彩虹映入眼帘。
“湘姑娘,你能等到未然回来的那一刻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需要你!”
湘女微笑着看着那一道表情,眉目如同被染成了同色。
“我会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这是我们三人共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