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世良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木车里面,耳畔传来脚步声和车轮的轱辘声响。他心里明白,无力地叹气,任由她们将自己送出莯杺谷。此刻木车外面的气氛也十分压抑,谁也没有说话,只顾赶着路。她们很快就来到莯杺谷的出口,木车的门打开了,他就被扶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只见眼前只有木小萍和几个侍女,唯独没见轻滢。他禁不住心里一阵失望,问道:“母亲,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轻滢她还不愿意来送我吗?”
木小萍道:“世良,按照我们莯杺谷的惯例,她是不便来送你的,希望你不要恨她。“
世良脸如死灰,心里恨起她来,掩面泣道:“事到如今,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我,可见她心里早就没有我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木小萍道:”离别之前,她有几句话托我跟你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不必太伤感,希望你尽快把她给忘了,在外面重新过日子吧。”
他一阵伤心后,深深对着木小萍一个鞠躬,说道:“母亲,我要走了,多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世良深铭肺腑,可惜我没有机会报答你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多保重啊。”
木小萍也十分伤感,劝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用你报答,你只需好好照顾自己。听我的话,把轻滢忘了吧,重头来过吧。”
世良知她是好意,不忍拂她好意,就道:“她既然不顾夫妻感情,从今开始,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两不相干。你的话我记住了,我走了。”这时侍女过来,将一个包袱绑在他的后背,又将罗盘拿与他,并告诉了它的用法。
世良此刻也不抗拒,暗地鼓着气、横着心,准备到野莽山寻个地方自行了断。他准备停当,忽然脸显笑意,笑笑和她们挥手道别,然后手拿着罗盘,大步流星朝着野莽山而去。
木小萍和一众侍女呆站在原地,目送着世良离开,刚才世良笑而作别的神情似乎很诡异,她们好生怀疑。不久,一个女子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痴痴望着世良的消失的地方,泪盈满眶,她正是轻滢。她走过来一把抱住木小萍道:“母亲,我太了解他了,我看世良他多半不想活了,赶快去救他吧。”
她这样说来,身边的侍女忽然就明白了,就哭着跪下来求道:“宫主!快去把他找回来吧,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木小萍道:“别哭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和轻滢已经商量了一个办法,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可保他性命无虞。”原来连日来她见世良十分痴情,女儿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内心十分愁苦,知道夫妻二人俱是多情种子,很是唏嘘感叹。她并不担心女儿,倒是担心世良,料定他到时必定轻生。她于心不忍,就暗地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虽是权宜之计,却能拯救世良。于是她跑去找女儿,将这个计谋说与她听。
轻滢听后,心里虽十分愿意,无奈她深怕自己到时落得口是心非,不遵守谷中戒规的罪名,恐为人所耻笑,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颜面在谷中立足呢。所以她也不敢轻易答应。木小萍见女儿为难,就为她出了个主意,说这事只要暗中进行,瞒住谷中绝大多数人,料也没多大的影响,轻滢这才答应。于是母女定下这个计划,因怕泄漏风声,就守口如瓶。她们约定到时见机行事,若发现世良有轻生的念头,就按计划行事。轻滢怕她和世良见面,会当场忍受不住,这才狠心藏起来。刚才她察言观色,料定他不想活了。直到世良离开,她这才现身出来求母亲搭救。
此时轻滢担心世良的安危,流着泪道:“娘,我不便现身,救世良的事就交给你了。”
木小萍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我这就跟上去,只要发觉他做傻事,就立刻救他,给他生的希望,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她说着掏出罗盘,急急循着世良离开的方向而去。
世良快步走进了野莽山,随手将罗盘扔了,然后慢慢走着,四处寻找一处地方。他在森林里转了一圈,终于寻到一棵理想的树。他此刻万念俱灰,取下腰带系在树桠上。不久他准备好了,觉得可以安然走了,就站上石头,把脖子套上,双腿一蹬,人就挂在树上。就在他痛苦万分弥留之际,“噗”的一声,他颈下的腰带断了,整个人掉在地上,却是木小萍及时赶到。刚才她循着罗盘的指示去追,找了一会儿,就在地上发现了世良丢下的罗盘,却不见他的踪影。她情知不妙,知道世良肯定寻短见去了。她慌慌张张在四周寻找,好得世良也没走远,她耽误了一点时间寻找,幸好赶在他断气之前出手救了他。
世良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睁开眼看见木小萍在一旁垂着眼泪,就明白是被她救了。此刻他流出泪道:“母亲,你救得我一时救不了一世,这是何苦呢?”
木小萍叹气道:“你这个傻孩子,脾气为什么这么犟?难道你就不能看开点,非要寻死觅活的?”
世良道:“我没有她洒脱,她能忘记我,我却不能忘她。以后她不在我身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木小萍道:“你错了,其实她也不能忘了你,可是迫于无奈。实话告诉你,我们都骗了你,我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她就躲在石头后面,因怕你寻短见,这才让我来寻你,你须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世良黯然道:“就算如此,那有什么用,到头来我和她终须分别,我当真希望两年前我不会遇见她。”
木小萍道:“你先别灰心。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昨夜我和轻滢商量了很久,最后想出个办法出来。”
世良问道:“什么办法?”
木小萍道:“她愿和你许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你若还忘不了她,就回来莯杺谷吧,到时候我们会考虑接受你的。”
世良闻言,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此生他还有机会和妻子见面,难过的是再次见面的时间居然要等十年之久。他觉得很难接受,问道:“为什么是十年,十年太久,为什么不是一年半载呢,就算是神话中牛郎织女也能一年一会,我和她难道还比不上人家吗?”
木小萍道:“与你订立十年之约已经很不容易了。在此之前,绝无先例,如今为你开了这个先例,我们可是背了很大的罪过在身。”
世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木小萍摇头道:“这已经违背了当初柠茜公主定下的戒规,你也须谅解我们。她深知你离开这里不能独活,如果不是她对你怀有愧疚,也不会绞尽脑汁想出这个办法来。世良,无论如何,你不要怪她狠心,她也是情非得已。”
世良思忖了一阵,喟然道:“罢了,十年就十年,母亲,烦请你回去告诉她,我姜世良十年后定当赴约,到时请她千万践约,否则我定当像今日自尽,以示我对她的忠心。”
木小萍点头道:“好吧,我敢替她保证,她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刚才好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岂不是死得很冤枉。起来吧,快点上路,赶在天黑前走出这里,千万不要再回头。出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千万不可再有轻生的念头。”她说着扶起他,又再好言安慰,直说得他点头答应打消了自尽的念头。木小萍忧虑时间紧迫,也不敢多做停留,又见世良回心转意,料定他不会再做傻事,将刚才捡到的罗盘还给他,叮嘱他赶紧上路。
到了此时,世良如梦初醒,他犹如在濒死的时候得到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痛定思痛,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心想着十年虽然漫长,但好歹有个希望,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捱过未来十年的煎熬,希望到时候天可怜见他,他两夫妻能破镜重圆。他如此想,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手握着罗盘,一边走一边想道:轻滢,你等着看吧,十年之后我一定回来这里,你可千万信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