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付守忆依然站在那堵玻璃墙旁边,望着漆黑一片的美术馆。
莫晴方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喝着咖啡,揉着太阳穴感慨道:“哎,岁数大了,不靠咖啡撑着,估计早困了。”
付守忆转身,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姨妈。
莫晴方难得见着这么严肃的付守忆。
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温和,甚至显得有点怕事,用莫老爷子的话说略显窝囊。
不过想着这样更符合自己女儿的利益,莫老爷子对付守忆还是不错的,过年过节都尽到了一个外公的职责。但也仅仅是职责,就像没有感情投入的ki。
不过也比对自己儿子好啊。那可是莫老爷子的亲外孙,可那些年几乎连面都不见。这几年稍微好点,又因为嫌弃孩子的父亲,连带对孩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莫晴方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自己带着孩子回归莫家到底是对是错。
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秘书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放在茶几上:“付先生,请用。”
等秘书退出房间,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的付守忆,莫晴方很无奈:“好吧,我承认。告诉你线索之后,我也在私下调查。我是想着你在国外,可能不方便。毕竟我能接近你母亲——我是说我小妹——说不定可以更快找到。”
“无利不起早。”付守忆很冷静。
房间里非常安静。
“我也是一个母亲。”莫晴方缓缓开口,“虽然我回了莫家,但我并没有什么可依仗的。我不是说要分多少家产。我只是希望,今后,你能对我儿子多加关照。”
“你明明知道……”
“不管你的身世如何,法律上,你是t唯一的继承人,这就够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因为,你不是真的莫家人。你,会心软、会放不下、会背负所谓的责任。”
付守忆被逗乐了,走过来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我怎么觉得你是拿捏我的弱点。”
“你认为是弱点吗?我觉得是美德。”
付守忆揉了揉脸,确实太晚了,即便自己时差没倒过来,也禁不住这种熬。他顺手端起面前的咖啡,“额!”刚喝了一口,直接吐了出去。
“美式?”
“嗯,晚上熬夜,我都喝这个,怎么了?”
付守忆摆摆手,示意没事儿,不过咖啡是不再碰了。
“说吧,今天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儿,不可能就是让我见她一面吧。”
“‘与行’和她的食品屋一直有合作。你应该知道,她的店是以现代化的模式经营传统食品。最近东林在跟她接洽,似乎想让其入驻尚兮。我们这群老年人,干劲是有,但遇上这种跟大集团的合作,总怕是个坑,毁了自己半生心血。她知道t是做食品起家的,现如今旗下也有不少餐饮品牌,所以想通过我咨询一下专业人士的建议。毕竟人人都知道我的小妹是t老板娘。”
尚兮的事儿,付守忆早有所闻。也知道那是东林给林立练手艺的项目。
不是什么大事,付守忆应承下来:“行,我先打听一下。如果她收到东林的文件之类,方便的话让她给你,我先看看。”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不要直接联系。”莫晴方试探性地问道。
“暂时不要。等我年底回国再说。”
“行。”
“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很晚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付守忆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莫晴方从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白纸,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黑色长发。她又把纸合上,轻轻地推到付守忆面前。
“不用,谢谢。”付守忆看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自然掉落的一根头发,是没用的。”
“哐当”等他关上门,莫晴方又窝回沙发里,慢悠悠地喝着自己那杯咖啡。她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膝盖,羊绒羊毛质地的阔腿裤,手感不错,轻盈又保暖。
小时候谈不上爱穿羊绒,反正秋冬衣服差不多都这个材质。结婚后,也不是买不起,但从性价比来说,选纯羊绒材质的外套,就显得很奢侈了,又不好打理。
记得小妹结婚那年春节前,三姐妹私下见过面,在以往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三妹很贴心,特意定了包房,估计也怕她遇上熟人尴尬。
那天她本想一个人去,拗不过孩子要跟着一起。两母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捆着围巾、带着手套,换乘几趟公交车,紧赶慢赶才没迟到。
咖啡馆比较私密,下车后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孩子倒是很兴奋,因为可以见到两个姨妈。孩子一直觉得妈妈家的人都很漂亮,只是一年见不了几次。
到了咖啡馆,门童把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那眼光让她不舒服,但也理解。其实只有她一人无所谓,但孩子在,她不想让孩子被人奚落。
莫晴方就算还在做莫家大小姐的时候,也不是轻狂的人,她难得皱着眉,报出老板的名字和熟客才知道的经理称谓。
那家老板是位很念旧的夫人。果然,经理很快出来了,一看是她,百感交集。
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经理,自然知道前因后果。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一身笔挺西服,很客气地蹲下对着孩子作自我介绍。
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第一次遇到有人竟像对大人们一样跟自己说话,受宠若惊。
经理带着他们绕过小花园,从侧门直接进入包房,避免被一众熟客非议。
房间里温暖如春,一进门,莫晴方就帮孩子脱下厚厚的外衣,不一会儿又热得要脱去夹棉背心,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孩子身上只剩一件薄毛衣。一旁的凳子上,两母子的衣服堆成小山。
反观两个妹妹,里外是羊绒大衣配羊绒连衣裙,大不了再加羊绒围巾。当然,如果是穿到户外走动还是会冷,不过她们坐车来,坐车去,家里也有暖气,在户外停留的时间很有限。
离开时,孩子天真的问:“姨妈,你们不冷吗?”
两个妹妹一时答不上来。
“姐,我送你们回去吧。”三妹说道。
“不用。又不顺路,免得老头子知道了,又要责怪你们。”
那年春节,三妹送给孩子一件羊绒毛衣。
孩子很喜欢,说暖和,都舍不得换下来。
丈夫不高兴,说孩子小,穿太贵的衣服容易惯坏,自己不是莫家,没那么多钱富养。
往后每年,三妹都会送一件,只是一件。莫晴方知道,妹妹是顾及到他们感受,不然早送了一大堆过来。
后来,离婚了。那年秋季,她还住在莫家大宅。
三妹直接把自己用惯的裁缝叫来,给全家里里外外订了好几身,她付钱,说法是老公拿下了一个大项目。
测量完身材尺寸,儿子问莫晴方,为什么会舍得这个家,跑去嫁给父亲。
那年儿子也18了,是成年人,会思考,会疑惑。
莫晴方没说什么,她希望儿子永远也不要懂。
从回忆中抽离,莫晴方放下咖啡,眼睛盯着付守忆没喝完的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呐呐自语:“没有毛囊的头发当然没用。你们俩口味都那么一致,一口美式都咽不下去,只得吐出来。”
桌上的手机响了,莫晴方接起来:“上来吧,东西拿到了,赶快送到鉴定中心去。都是带唾液的咖啡,结果不急,但一定要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