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蔺长风异于常人的直率言行和出乎意料的强悍体术,西兆和东武在这一场宫宴上的较量最终以西兆的完败结束,东武皇帝当场下令将骆云琦和骆云思囚于刑部大牢,且要求中书令立刻带领中书省修国书一封,讨伐西兆对东武的蔑视行径,待东武皇帝交代完所有事情,这一场宫宴自然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紫宸殿,东武皇帝换了一身常服,也卸下了帝王威严,如同寻常人一般坐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对月独酌。
宁干站在东武皇帝的身后,照理说此时他应该上前劝东武皇帝一句“保重龙体”,可宁干知道,东武皇帝此时需要的并不是这句话。
当了几十年的主仆,宁干很清楚蔺彦对东武皇帝来说是一个怎样重要的存在,如今这个比兄弟还亲的兄弟被他的儿子算计惨死,东武皇帝的心中怎能不愤懑自责?
更让东武皇帝气结的是他没有证据,没有能确实给南门卿定罪的证据,因此他就算有心想要将南门卿叫到面前来臭骂一顿都不能,不仅不能,他还要把蔺彦的女儿当做诱饵,天知道他有多恨自己的无能。
含着一口辛辣的烈酒,东武皇帝一想起宫宴上的蔺长风就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宁干,”将酒咽下,东武皇帝轻声问宁干道,“你去给长风传旨让她来赴宴时,可曾给过她任何提示?”
宁干上前两步,弯下腰回答道:“陛下没有这样的指示,因此奴才并没有给宁懿郡主任何提示。”
“那她怎么会知道朕的意图?”东武皇帝沉下了脸。
他想查清西兆和卿儿究竟跟致远的死有没有关系,可这事却不好由他来做,而放眼东武,没人比长风更有资格、更有理由去做这件事,就算长风只是无理取闹般地刁难骆云琦,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他才勉强长风入宫赴宴。
但事情进行得太顺利,长风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恰到好处地合了他的心意,若不是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长风又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更不用说最后长风给他的那个眼神。
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宁干用最寻常的淡然语气说道:“宁懿郡主自幼聪慧,且精通兵法,又经常随宿国公征战沙场,大概是叫宿国公给养出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不仅脑瓜子转得快,而且还心细如发。”
“怎么说?”东武皇帝的语气微妙地放轻松了一些。
宁干暗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宁懿郡主正在孝中,不巧赶上新年,陛下对宁懿郡主关爱有加,邀宁懿郡主来宫中守岁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可陛下却舍弃了一些该有的体谅和顾虑用圣旨将宁懿郡主召入宫中参加陛下宴请朝廷重臣的宫宴,这份关爱……有些过了。”
“过犹不及,”东武皇帝点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瞪着宁干,“你早就想到了?别弯着腰站着,说个话都费劲,坐下。”
“谢陛下,”宁干依言坐下,然后才赔着笑说道,“奴才哪儿有那个脑子啊,这不是陛下问了,奴才才搜肠刮肚地想出来的嘛,就像宁懿郡主今日若不在众人眼前使出剑术,谁能想到宁懿郡主身手了得?奴才也是看到了宁懿郡主今夜的作为才有此猜测。”
“你这是糊弄朕!”宁干这张嘴也越来越不靠谱了。
宁干登时就苦了脸,有些委屈地说道:“那陛下您别问奴才啊,您问了,还不让奴才瞎编,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嘛!”
“还是朕的错了?”东武皇帝又瞪宁干一眼,片刻之后却又叹息道,“朕也知道是为难你了,可这些事情朕除了能跟你说说,还能跟谁说去?本以为终于培养出个贴心的儿子,结果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盼着朕早死!”
“呸呸呸!大过年的,陛下您可避讳着点儿!”宁干气得跺脚,可见东武皇帝一脸落寞,宁干也暗叹了一口气,却只能安慰道,“陈王本心正直,想来只是受人挑唆,陛下您也不想想陈王今年才多大,哪能像陛下这样英明神武?”
东武皇帝自嘲地笑笑,静默半晌后才再度开口:“宁干,派些人去保护长风,她一个女孩子,朕利用了她已经是愧疚不已,可不能再让她有丝毫闪失。”
“是。”
“另外派人盯住大牢、陈王府、左相府和蔺府,如有异动,立刻报来给朕。”
宁干沉吟片刻,犹豫着问道:“那需不需要将宁懿郡主的日常行动也报给陛下?”
听到这个问题,东武皇帝微微怔住:“不必,就当是朕给她的一个考验吧。”
有些事情,他希望长风能主动告诉他,他希望长风明白她的立场,他希望长风明白她该做什么、该怎么做,长风毕竟不是致远,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将蔺家军留给长风。
同一时间,南门卿正在大牢里为了骆云琦和骆云思坐牢时的待遇焦头烂额,而被东武皇帝挂念着的蔺长风正在南门聿的陪同下向宫外走去。
离开麟德殿时,蔺长风就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竟是最后一个出来,出了大殿之后又走得极慢,南门聿虽然疑惑,却什么都没问。
左右南门聿进出皇宫十分自由,即便宫门落了锁也会再为他打开,今夜又是除夕之夜,京城中没有宵禁,于是南门聿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地跟在蔺长风身侧,直到四下无人,南门聿才终于知道蔺长风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郡王。”蔺长风突然站住不走了,只笑盈盈地看着南门聿。
南门聿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蔺长风:“嗯?怎么了?”
“在大殿上,郡王欠我一次对吧?”
南门聿想了想,点头:“对,是没错。”
蔺长风扬了扬嘴角:“那这份情就请郡王现在还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诶?宁懿郡主?宁懿?蔺长风?!”南门聿手忙脚乱地接住直愣愣向前栽倒的蔺长风,慌张不已,“蔺长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