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住在学校西区的教职工家属院,他住的是最先修建的老片区,他住一楼东户,还带着一个四五平米的露天小院子,受初丁妍死皮赖脸之托,院子里替她养了三只从老家带来的大公鸡。
孟露东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几人坐在季央家的客厅里回味刚刚的事情。
季央站在窗前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方觉恢复些力气,琢磨着怎么开口解释。
初丁妍则与季央恰恰相反,与他极尽所能地守护秘密相比,初丁妍似乎更愿意标榜自己的胆识魄力和勇猛实践,因自己是一名怀揣热忱的驱鬼工作者而倍感光荣,如果不是之前被季央再三叮嘱,初丁妍早就分享出自己的传奇故事了。
初丁妍的老家是江苏泰州,她出生不久,父亲就离家出走,11岁的时候,传来讣告父亲死于车祸的爆炸中,尸骨无存,所以,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改嫁,把她送到了青龙埂的乡下奶奶家。初丁妍自此就与奶奶相依为命,初丁妍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吴神婆,村里妇女生孩子、小孩子过生日、村民大病小灾什么的都找她。初丁妍三岁就跟着奶奶在村里转悠,看她占卜做法,驱鬼降魔,后来奶奶岁数大了,眼睛发花,就让初丁妍学画符纸,帮自己制符。初丁妍十二三岁的时候,县政府开始管理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带走吴神婆学习教育好几次,后来,吴神婆就不再出门行事,但是如果有常理解决不了的事情,乡亲们还是会私底下悄悄来找她,县政府怕压得太狠,让这些山野莽夫跳了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吴神婆别再大动干戈,摆个大阵势出来宣传封建迷信思想,他们就自当看不见了。
吴神婆没念过几年书,她看得都是自家传下来的几本道家秘术长卷,小时候哄初丁妍睡觉,她哪里知道什么睡美人丑小鸭,她就背背长卷里的晦涩难懂的话,或者讲讲村东头老徐家二儿子被鬼迷了眼进了山沟变成个傻子,村西头坟岗里的老鼠精吃死人肉,什么阴阳八字,乾坤六十四卦,金木水火土等等,所以,初丁妍从小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听惯了骇人可怕的事,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因为亲眼目睹了奶奶的法术驱鬼救人,她对驱鬼这项事业算是充满崇高的敬意和投身于此的志向,也许是本身灵气悟性就高,初丁妍对道法吸收得非常快,本来吴神婆想让她继承自己衣钵,但初丁妍十一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吴神婆便不再让她深学道理,只让她懂些皮毛得以防身。
但初丁妍从小就是调皮捣蛋的性子,跟现在没什么两样,是个学点本事就觉得自己能一统天下的主儿,只不过,她从小学到高中都在村里学堂读书,抬抬屁股,奶奶就能看见,只要她闯祸造反,就能被她奶奶及时扼杀在摇篮里,要么抄起桃木剑一通揍,要么关在房里三天不让出门,就这么说吧,等到初丁妍十八岁该上大学的时候,除了给符纸点灵,学到的其他道术都没有机会转化为实践,再换句话说,在上汉大之前,初丁妍是个纯纯的道术理论家。
报志愿之前,奶奶给初丁妍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四星聚中山,低头寻山,山不见”。奶奶把自己关了三天,最后只悟出了“中山”两字,这说得是秦岭山脉呐,那就让初丁妍去陕西吧!初丁妍是无所谓,只要能离开奶奶的管辖,别说去秦岭,就是去塔克拉玛干,她也愿意,她对着分数挑了挑专业,报了汉中大学的历史学院,没想到一击即中就被录取了。来了汉大几天,初丁妍就因为传播迷信思想被学院辅导员找去谈话好几回,摆摊算命卜卦、制作稀奇玩意、画符卖符等等,总之,不到半年,初丁妍在全学院闻名,在全校辅导员里也是响当当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历史学院赵老师有一个学生是个小神婆,不过这时,谁也没把她说的当真,只当她是个有异类思想的青春期少女,毕竟这世道何来鬼神之说呢。
但季央自从听了初丁妍的事迹之后,便开始暗中关注她,最终找上了她。
有天夜里,初丁妍正在墙根下逗弄学校里的流浪狗,向来温顺的几条狗,突然对着东山的方向歇斯底里地狂吠,初丁妍知道狗通灵,三五只狗同时异常,必定有猫腻,她一路摸索居然让她找到了东山平地。
平地上落了一张白色床单,初丁妍好奇地走过去,却没想到床单突然后移了一寸,初丁妍立刻停住了脚步,这要是其他女生早就哇哇大叫跑掉了,但初丁妍此刻内心只有惊喜,终于是让她碰上大妖怪了,她又向前几步,被单马上又后移几寸,始终与她保持几步远的距离,初丁妍进进退退,玩得不亦乐乎。
等她终于玩累了,想起奶奶说自己无名指的血是宝贝,能克世上任何妖魔鬼怪,她却从没验证过,恰巧她这次来得匆忙,什么家伙都没带,想了想,决定趁这次机会看看自己的血到底是不是如此的所向披靡。她咬破左手无名指,痛快地把渗出的血甩向被单,血落在床单上滋啦一声升起一缕白烟,初丁妍再向前走,床单已经不再动了,她大喇喇地抓起床单,抖了抖,正正反反看了几遍,确定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白布,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是哪条原理,但这依旧阻挡不了她内心的狂喜,所以,当季央在身后拍她肩膀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那露出八颗大牙的癫笑,倒把季央吓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央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仍然是捶胸顿足地后悔。他要是没找上初丁妍,自己单打独斗顶多就是受点伤,放跑几个鬼,但自从搭上初丁妍之后,她是三天两头给自己生事端,工作数量和工作难度激增。
那天,他是故意拘了一只兔子的魂魄,将它困在床单里,自己躲在树上,想看看初丁妍是不是有点真本事。他看得真切,初丁妍的一滴血就伤了魂魄的精魄,如果不是他出手拦住,等到初丁妍用床单擦完手上的血时,兔子早就魂飞魄散。后来,季央发现初丁妍是当年丙午日午时出生,正巧又遇夏午月,虽然是丁火,但是阳气十足,血中带火,无名指流得是心头血,滴在鬼怪身上,那就好比是强硫酸泼脸。当时,季央欢喜的不得了,感叹老天有眼,让自己找来这么一个神物,从此两人搭伙工作。只不过,他也嘱咐过初丁妍,心头血是一个人的精血,亏精血巨损元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最好是永远别再用。
为了让初丁妍成为得力助手,他开始搜寻更多道家秘术尤其是符纸和阵法,督促初丁妍勤加练习,一年下来,初丁妍的画符技能提升很快,卦阵也布得像模像样,两者相配,威力惊人。但渐渐地,季央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初丁妍,实在是太闹腾了!并且太二了!!!开发她技能的后果就是把她变成了一只脱了缰的哈士奇,他教会了哈士奇咬人,却发现哈士奇还会拆家,完全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帮手。季央的工作原则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鬼来就拘下,没鬼就享清闲,但初丁妍的工作原是鬼不找我,我找他们,管你好鬼厉鬼,找着就是我符下鬼,这直接导致了季央的工作量激增,最远的一次,季央追初丁妍,初丁妍追鬼,两人一鬼跑到了陕蒙边界,如果不是初丁妍水土不服,季央怕是快要到北京给爷爷上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