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的秘密会谈被塞进了时间里,除了顾清和东尼,没有其他人知道。就连白纸黑字的合作方案也没有定下来。他们就像是口头签了一个生死契,冥冥之中把自己的性命交付于彼此。
东尼离开时,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点活跃的气色也没有。像是为了配合这沉重的谈话一般,连天气被陷在这场危机,没有回过神来。顾清在沙发里坐了好一会,抽了半包烟。直到窗户灌进来的冷风吹得身子发冷,他才回过神,熄了烟起身去关窗。
陈述一进门就被这浓烈的尼古丁味呛得直咳嗽,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我说,你女朋友在病房里醒不过来,你就打算用这尼古丁把自己熏死是吧。”他往里走了两步,看见烟灰缸里被塞了满满一对的烟蒂,一边咂舌一边摇头。
“你来做什么。”抽了那么多的烟,顾清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微微发干。即使陈述是自己的师兄,可他也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喜悦的神色。
陈述并没有因为这样冰冷的语气而气恼,部队那么多年,顾清都是这样的。更多时候,顾清连话都不肯说,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一样。
他撸起袖子把桌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掉,烟灰缸拿去洗手台洗干净后再放回桌上。医生的职业病,没办法在不干净的环境里说事情。
顾清刚关上的窗又被他推开了,整个会议室的窗户都被陈述开了遍。顾清干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男人前前后后的忙活。职业病一发作就根本停不下来,顾清明白这个道理。
“哎哟,累死我了。”陈述看着反光的桌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顺手把抹布一甩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这样的陈述看着有些耍赖皮,跟那天在军区医院里见到的冷冰冰的医生一点都不像。这就叫做职业素养,每个人在对待自己的工作时都是以一种极其严肃的态度。
“我这里不差清洁工,你到底来干嘛。”顾清没好气地看着这个人,自己一声不吭做了一大堆事,还在这里蹭脸皮。
陈述抬起头,白了顾清一眼,从沙发边掏出一个箱子,用力砸向顾清。
“我来给你换药啊,大哥!现在你是我大哥了好吧!你看你家那个管家,成天没事不是打电话就事发短信的,天天催着我来给你换药,不然,你以为我还愿意过来哦。”陈述一提到这个,就一肚子的怨言。
顾清接住箱子,把它放在桌上。这段时间太忙,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枪伤了。只有在晚上睡觉,整个人放松时,这阵麻痛才会不依不饶的从身体各个地方传来,愣是扰得他无法入睡。
顾清脱了外套,走进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陈述没好气的瘪瘪嘴,提起箱子跟进去。
结实有力的胳膊上,白色的绷带格外显眼。上面沾染了不少的血迹。陈述看到这里,整张脸都黑了。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了不少,带着怒意把绷带扯开一看,果不其然,顾清的伤口已经恶化了。
原先上的药已经干涸了,现在的伤口呈现两极分化,药物浸染的那边已经有隐隐结痂的迹象。而恶化的另一边还能看见血肉,周围的皮肤都还在溃着血水。
“你这只手是不是不想要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人,你看谁受了伤不都得在医院里躺个个把月的,你倒好,程英雄。真可惜上帝没有赐予你一个英雄般强壮的身躯。”
陈述气得简直想揍人,嘴巴里愣是一点好话都没有。他的头顶仿佛在燃烧着熊熊烈火,要把这整间办公室都烧成灰烬。
顾清,自知理亏,不好意思说话。任凭陈述手上的动作怎么粗鲁,他咬紧牙,话都不敢说。
“最近有没有发烧或者觉得胸口喘不上气的感觉。”陈述冷冷的问。
顾清想了想,讪讪的笑了一下,
“没有。”
“真没有!?”陈述狐疑的看着顾清。话语里充满了怀疑。
“呃……好像有一点。”才不止一点,是很严重。特别是事情一多的时候,他简直就有了窒息一般的感觉。
陈述冷哼一声,处理好腐烂的部分他便拿出消毒水消毒。冰冷的液体一碰到皮肤,立马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这种疼痛感直接传到大脑深处,让你恨不得让这团受伤的肌肤扣掉一般。
陈述绝对是故意的,他有的是办法给顾清折腾好些痛苦。这换一场药下来,顾清的嘴皮都咬破了,额头出了一头的汗水。他一声不吭,陈述就越是来气。越气这折磨就层出不穷。
顾清把衣服穿好,走到陈述身旁,小心翼翼的问,
“素素,她怎么样。”
“哼。”陈述还在气头上,并不想搭理顾清。自己的伤口都这幅模样了,倒是把别人惦记得紧。他这职业病就这样,看不得谁在他面前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我错了还不行,我保证不会这样了。”顾清沮丧着脸,一脸认错的真诚。也只有在陈述面前,他才会有这样意外的神色。他才会像个孩子。以前在部队里也是这样,任凭别人怎么欺负,他都默默承受,可每次一到陈述这里,刚问了几句,顾清就委屈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完了。即使不掉眼泪,可看起来就是一幅要哭的样子。在陈述的潜意识里,顾清是被扯着长大的,被逼着成了这幅模样。
陈述看了顾清几秒,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怎么总是这样执着呢?他走到窗前,吹了会冷风,缓缓的开口,
“不太好,我指的是在意识恢复方面。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恢复,但意识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陈述转身,看着顾清,
“也许是失去孩子,也许来自心灵深处的创伤,种种原因,让她一直不想醒来。”陈述的声音格外凝重,顾清的表情同样如此。
“顾清,你现在必须意识到这一点,她现在是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