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木一和金百合的爱情之路太顺利了吧。也许是木一的家庭条件和金百合的家庭条件相比有些悬殊吧。反正,就是有人看不顺眼金百合跟木一相好,就连金百合家的一些亲戚也不看好金百合和木一的未来……
金百合的父亲金崇明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兽医。他每天的工作便是,一大早就起来帮着妻子把夜里烤出的酒打到大酒缸里储存起来。然后便是骑上他的那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去大塘街上,完成每天的猪肉检疫工作。顺便用他的自行车驮上几十斤酒,带下去给大塘街上卖零售的店老板。然后完成检疫工作之后,买上一些菜,便回家继续帮着妻子烤酒、喂猪、收拾卫生等等。
如果有人上门请他去给猪牛马羊看病,他先询问一下基本情况,然后便能做出基本的病情判断,取出合适的药剂,放进出诊箱,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如果出诊的地方远了,来请的人一般都会骑摩托车来接他。要是养殖场的来请他,如果下雨就不骑摩托来接,而是开面包车来接……通常,来请他出诊的人家并不是一户两户,所以他会根据远近大概在心里排出一个出诊路线图,便一家一家地出诊。只是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出诊便是出诊,无论出诊时间早迟长短,是否错过了吃饭时间他都不会在别人家吃饭。他也没有携带干粮的习惯,天长日久便落下了胃病。
眼看就要“烧袱纸”了。家家户户都在开始“打旺钱”,准备“袱纸”。今年金崇明实在太忙了,便没有时间亲自打旺钱了。这天出完诊还有点儿早,他便来到大塘街上的纸火铺,准备买些现成的袱纸,回去只需写上收受人的称呼和姓名,收受的封数,化帛者的姓名及时间即可。
就在金崇明买好袱纸、香蜡,准备回去的时候,有个亲戚突然叫住了他。
“幺舅,你来买袱纸哈。”
“哦,四姐啊。这不是马上要‘七月半’了啊。我实在是搞不赢打旺钱,封袱纸,见有现成的就来买些回去写。”
“是啊。我家也是没有时间打,来买点儿现成的回去写,方便。”
“那你慢慢买哈,有空来屋里耍哈。”金崇明说罢,便滑动自行车,准备骑回去了。这时这位“四姐”便神神秘秘,作欲言又止地的样子。
“幺舅啊。有个事情,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
金崇明见“四姐”这副模样,便捏住了刹车,停住了脚步。
“四姐啊。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啊。”
“事情是这样的。百合妹妹最近是不是在和木得钱家大儿子在耍朋友啊?”
“是啊。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的管不得,只要他们相互喜欢就好了。”
“幺舅啊。咋个管不得哦。俗话都说:牵牛牵马,都要牵到有草草的地方。这个木德钱家,虽然和老五都是一家的。本来不该来说这个话的,免得人家说是翻事弄非,但是妹妹长得标标致致,又有体面的工作,家庭条件又好。我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到她往火坑里跳呢?幺舅家也是脸宽面大的,说个不好听的话,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就找了这么一户人家呢?”
四姐噼里啪啦的一阵话,说得金崇明脸是一阵红一阵白,他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听到侄女的这一番话,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好受。但是,他还是强压住心里的情绪,微笑着说:“四姐啊。谢谢你的提醒哈。”
见幺舅的话说得不温不火,这四姐还想继续再提醒一哈。便又讲到。
“幺舅啊。不要说我们嘴太长了哈。也是一番好意。你们住得远,没有我们了解这家人。他们家又穷,又超生,两个人的土地,五个人吃。这三个光屁股儿子,木德钱家哪里给他们修得起三间房子呢?虽然说这木老大在县上工作,但是他再有本事,也就只有那一点点工资,说个不好听的话,也就是老鼠偷米汤,仅够糊口而已。要是妹妹真是嫁给他家了,连个住的窝都没有,还不要说其他的。这真是从米缸里往糠缸里跳啊……”
四姐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堆话。这金崇明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是内心里却是掀起一些波澜了。
刚骑上车,还没蹬上几步,又遇到了个熟人。
“老金啊,来来来,烧杆烟再走嘛。”
金崇明又下车来,把自行车的脚架支好停稳。边接过烟,边摸出打火机帮熟人把烟点燃。
“买符纸啊?”
“嗯。这不是要‘七月半’了啊。”
“是啊。都是豁鬼的。哪个见到先人拿钱了啊?”
“呵呵。话是这么说。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前传后教嘛。”
“生前一碗水,胜过死后万堆灰。听说,你家大姑娘找了个木家的小伙子哈。有没有这回事。”
金崇明心里一惊,咋今天净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嘴上却笑着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熟人不懈地“切”了一声。“这大塘好大点儿地方啊?什么事情不是一会儿就传开了啊。我说你老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咋就犯起糊涂了啊?”
“这话怎讲?”
“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木德钱家是出了名的穷。穷得叮当响。要我说啊,做大人的还是不要任由着娃儿的性子来。不要到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也悔不转来了。”
熟人“点到即止”“见好就收”。给金崇明怀里“揣上个热红薯”,拍拍屁股走了。
金崇明除了听出这木德钱家穷,但是并没有听出谁说木一的坏话。但是这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说不出来的阴影。
好不容易把车骑上了小学门口的坡路,又遇到了一个熟人。自然又是一番招呼,停下来烧杆烟。
“老金啊。咋你也打起懒条了呢?”
“我这不是搞不赢啊。”
“哟。都忙着挣钱,搞不赢哈。现在社会啊,风气变了。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了钱大家都背井离乡出门去打工了。除了过年大家都回来了,还稍微热闹一哈。不然的话,现在已经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是啊。光是靠种庄稼也挣不到几个钱了。年轻人出门去打工,一个月的工资就差不多能够买够吃一年的大米了。再用一两个月的工资买个过年猪,剩下的钱存起来,打上几年工回来就可以干间大砖房起来,说上一门亲事。大人也就算是收圆结果了。”
“话是这样说哦。我就想,只怕我们这辈人归天了,怕是这些小杂种纸角角儿都不烧个给我们哦。”
“哈哈哈。你想得太远了。死了的事情哪个晓得啊。”
“也是。其实我是有个事情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我这几天苦恼得很。”
“老哥子,啥子事情让你这样苦恼啊?”
“事情是这样的。你也晓得,我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大姑娘前些年打发到龙中去了。日子呢过得不好不好,也没让我操什么心。”
“这就对了啊。”
“就这个小姑娘,出去打工让陕西的一个小伙子拐起跑了。你说中国这么大,陕西在哪里我也不晓得。只是都出了四川。听姑娘说起来,那个小伙子家的条件也不好,还住得是窑洞。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妈又走得早,我一个人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拉扯大。这小姑娘不听话,要估到跟人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过好过差不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也不晓得啊。这一去,不要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三五两年,怕是也再难得见上一面。”说完竟流下了眼泪。
金崇明便安慰到:“娃娃儿些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有些人的缘分来得早,有些人的来得迟。有些人的衣服近,有些人的缘分远。我们做大人的把他们抚养大,也就尽了做大人的责任了。还是把心放宽一点儿好了。你不是还有个幺儿子嘛。让他快点儿给你娶个媳妇儿回来,生个小孙子给你带起耍,你就好耍了啊。”
这不提还罢了,一提,这老哥子便是老泪纵横。
“别说了。这个不争气的杂种,女朋友倒是交了好几个了。但是,过年的时候居然给我说这辈子他不想结婚了,也不想生孩子了。我俩吵了一架,他就离家出走了,也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到今天都没有给我来过一封信,也没有打个电话回来。这七月半我还给先人给他娘烧纸,我死了怕是没有人给我烧纸了……”
安慰了一哈老哥子,金崇明也回去了。这一路上,他的心里那是一个五味杂陈,实在是说不出其中的滋味。
回到家,看到妻子忙碌的身影,再看看自己。家里就自己和妻子两个人,请来帮忙的小工也下班回去了。女儿自参加工作回来得时间便少了,偶尔回来一下,也像个客人一样,呆上半天一天就走了,不是去跟着那个木一混,就是去上班了。儿子也读高中了,平时就住在婆婆家。周末也不回来。只有等放寒暑假了,不补课的时候才会回来耍一下。这日子就这么过来的。
但是今天可能是受到一些影响。这金崇明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压抑。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压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张学芬忙完了,走进屋里看到丈夫摊躺在沙发。还以为他胃病又发作了。
“怎么了啊老金?是不是胃子又不舒服了啊?我去给你拿药哈。”
金崇明一把拉住她。他猝不及防一下就扑到了下去。
金崇明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学芬啊。你说人这一辈子为了什么啊?”
张学芬听到丈夫这样问自己,便觉得有些奇怪。“你今天是怎么了啊。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人这一辈子为了什么呢?养家糊口呗。想过好日子呗。”
“是啊。那什么才是好日子呢?”
“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钱用,不欠账,老人不装怪,小孩不惹祸,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结结,一代更比一代强啊。这应该就是好日子了吧?”
听着妻子的话,金崇明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