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是农历的二月十八,也是过完年上班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三。再过3天,就是惊蛰。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可是,就在这么一个日子,西龟2010年第一起安全生产死亡事故发生了。
就在前两天,也就是3月1日,西龟县2010年工业经济运行分析暨“开门红”目标任务安排会,刚刚在县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过。
县委副书记、县长巴甲余沙出席会议并讲话,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金开路主持会议,副县长瓦拉阿黑木、县发改局、财政局、经济局、国土局、城建局、交通局、水务局、工商局、地税局、环保局、安监局、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县统计局、县电力公司、宏阳电站、顺河水泥厂、金索玛集团公司、江城宏图水电开发公司、巨能多晶硅公司、大辉煌集团公司等相关单位、企业负责人了参加会议。
会议总结了2019年工业经济指标完成情况,分析了2020年工业经济指标任务,并就2020年工业经济“开门红”及全年目标任务完成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
巴甲余沙指出,一年之计在于春,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各相关单位要进一步创新思维,创新机制,创新手段,全心全意为企业排忧解难,开辟“绿色通道”,搭建发展平台,为顺利夺取一季度全县工业经济“开门红”新胜利,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广大工业企业要按照“抓紧、抓早、抓实”的总体要求,以企业正常经营不停、资金链条不断、现有市场不丢、经营业绩不缩、技改扩能项目不放、从业人数不裁、新的发展机会不失为目标,多措并举,强力推进,努力打好工业生产“开门红”主动仗,为西龟县域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巴甲余沙要求,各相关部门、企业要立即行动起来,统筹安排,精心组织,抓好层层传达贯彻,把思想认识和行动迅速统一到会议要求上来,统一到县委、县政府的决策部署上来,以更快的节奏、更高的效率、更实的作风,全面推进全县工业经济健康平稳发展,努力实现县域经济发展再上一个新台阶。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金开路以开玩笑地口吻提醒与会部门、单位、乡镇人员一定要给全县重点企业、重点项目、重点企业家服好务,只许服务,不许设卡。坚决不允许出现“骚扰”企业现象,坚决不允许出现企业停产停工问题。
也许是怕大家理解得不够到位,副县长瓦拉阿黑木也半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哪个“骚扰”企业,那对不起,先停你的职,然后移送纪委监察局好好查一查。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金开路又接过话补了一句:停职还要停薪。
大家可想而知,领导们的内心是多么迫切想搞好西龟经济,多么地迫切想实现县域经济发展再上一个新台阶。
只是,这个会议也让下面的干部产生了“畏难情绪”,尤其是监管部门的工作,越发陷入被动。各监管部门的干部,挺不直监管的脊梁,已经从“靠悟”转变为“棒喝”了。
有些人员还私下里说:以前提倡先上车后买票,怕招商引资把老板引不来。等上了车,喊他补票,他说没钱补票。现在好了,不仅不补票。你还得好生伺候着。万一哪天老板不高兴了,你娃就悬了,“双停”伺候。
有些人甚至不无忧虑地说:怕只怕到站了,票也没补,撒腿儿跑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看你咋个收场。
如果说以钱达桥局长得到消息的时间为标准,那安监局得知事故消息的时间是3月3号晚上8点。因为事故发生之后,领导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捂”。不想让这起事故对全县经济发展形势造成不利影响。
其实,事故刚发生不久,老红军局长就接到了中普亲戚的电话。说是中普粮转站工地上摔死人了。
老红军局长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了。但是还是心系工作。赶紧就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钱达桥。
钱达桥接到老红军局长的电话心里那是一惊。这可怎么办?不出事故的时候,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出了事故,死了人。再装鸵鸟怕是不得行了。
他赶紧摸出电话给老大哥金开路打了过去。结果,电话接通了。还没等钱达桥开口。金开路便先开口了。“我说钱达桥啊。我晓得你娃想说啥子。你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我送你四个字:静观其变!”
金开路说完便挂了电话。钱达桥不明白老大哥的这话里到底有什么深意。但是,也不好再问。只能忐忑地等待。直到深夜,实在太困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茅中华副局长也接到了中普镇副镇长,以私人名义朋友关系打给他的电话,知道了这个事情。只是,他也吃不准上面会怎么定性处理这个事情。只好先等一等,看看明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红军局长却是晚上9点钟就赶到中普去了。他是受到了政法委解书记的钦点,赶去中普死者家做“调解”工作的。任务就是稳定死者家属情绪,尽量把“死亡赔偿”谈好,尽量将事故影响降到最小。
这一夜,中普镇的干部、粮食局的干部、修中普粮转站的人、死者家属、老红军等等,一大众人全都没有合眼,熬了一个通宵。不过还是没有把事情谈拢。
死者家属提出了38万元的“天价”赔偿金。而修中普粮转站的人却说自己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来。为了以防万一,先行把修建人控制了起来。
实在没有办法,尸体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埋。因为根据经验,只要尸体不入土为安,那就随时都可能把事情复杂化。现在只能由“业主方”——县粮食局,先行垫付2万元丧葬费。
希望死者家属先把死者安葬了。粮食局的领导觉得自己很冤。因为根据经验,粮食局出了这2万元钱,百分之百就是从粮食局的办公经费里开支,县财政是不得将这笔钱补给粮食局的。
而粮食局觉得自己也算不上项目业主。项目业主应该是县政府。因为是县政府2019年招商引资,引来了浙西大辉煌集团公司开发中普镇。因开发要占用原在中普农贸市场旁边的粮转站。这浙西大辉煌集团便在中普河岸边建了这个新的粮转站来置换。但是,还没有建成,更谈不上移交给粮食局。
这浙西大辉煌集团公司一来到西龟。那真是“财大气粗”啊!那气势实在是太强大了。牛气冲天啊!据说浙西大辉煌集团是以房地产开发为基础,以半导体产业为龙头,投融资为链条的多元化集团公司。集团资产总额已近百余亿。一直以来,与西华建筑、汽东集团、美丽集团、银鑫投资等单位保持着多年友好的合作关系。
集团现有控股企业5家,分别是哈尔邦大辉煌实业有限公司、明昆大辉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浙南半导体高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南哈大辉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及浙西大辉煌集团公司。
浙西大辉煌集团公司成立于2003年3月,在短短的几年中,逐渐发展成一家拥有房地产开发、半导体产业、投融资链条的复合型集团公司,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和经济效益。
该集团公司设有市场部、财务部、工程部、项目部、合约部、规划设计部、行政人事部、资本运营部及对外联络部、计划发展等部门。
浙西大辉煌董事长贾鑫隆的坐驾是劳斯莱斯,同车4位美女保镖。另外还有8个身高1米8的男保镖。公司高管都是开的陆地巡洋舰。贾鑫隆董事长为浙西壶水人,极具商业头脑,经营有道,生意做得很大。不仅能言善道、举止文雅,而且出手阔绰。当天参加政企见面酒会的所有人员都收到了浙西大辉煌集团公司送上的一条中华,其他礼品不计其数。
这位贾董事长谈笑风生,俨然一副商业大腕的派头,还颇具江湖大哥风范。他意气风发地许下豪华愿景,要把中普镇打造成西南三省的一张亮丽名片,成昆线上的一座美丽迷人的民族风情小镇。
一时间浙西大辉煌集团的气势远超江城宏图水电开发公司。就连领导们都以能获得贾董事长的烫金名片为荣。
中普镇也成了浙西大辉煌集团的“画布”。而浙西大辉煌集团的“画笔”,又巧妙地避开镇政府、学校、医院、宾馆等区域,占去了农贸市场、粮转站、汽车站、加油站等人员住房稀少区域,硬生生在中普大地划拉出了一纵两横三条新街道雏形。
一纵指滨河街,自中普大桥以东500米起,几乎与成昆线西侧的中普街道平行的一条长1.5公里新街道。不过此街道仅仅是完成了路槽开挖、部分路床碾压。两横之一的农贸街,以原农贸市场为起点,穿过中普街道,再穿过一纵,直至中普河东岸边。两横之二医院街以原汽车站为起点,穿过中普街道,沿西龟第二人民医院暨中普医院北面围墙延伸再穿过一纵,直至中普河东岸边。
一期工程,开发农贸街。即在原农贸市场起到与一纵相交止的,这一段长度约500米的街道两旁,修建两百多套门市、五百多套住房。这些建筑最开始的设计基本上都是两楼一底,但是实际修建出来的有两楼一底,也有一楼一底的。底楼为门市,底楼以上为住房。
二期工程,开发医院街。三期工程开发滨河街。
其中农贸市场、汽车站、加油站的搬迁置换工程,已与一期工程同步启动,并完成交付投用。唯有这粮转站搬迁置换工程留到了最后。
这粮转站主体大楼修建为三楼一底,春节前完成了二楼一底,工人们便回家去过春节了。年刚一过完,选了个黄道吉日3月3日,农历正月十八“宜动土”来开工,准备完成最后的“封顶”。
谁曾想,新来的一名小工,因为是当地群众,也没有经过什么安全教育、技术交底、现场培训,便被临时安排上去做“支模”的工作了。只要把模支好,把现浇一打,就“封顶”了。过段时间,把模拆了。就该是水电安装、内部装修的活儿了。然后就是完成移交给粮食局的最后手续。
这小工先上去干了一上午,一切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干完上午的活儿,下班吃了午饭,又上楼去干活儿。一干干到下午4:50的样子,“扑通”一声从正在支模的楼顶边上,直接坠落到了底楼水泥院坝上,当场就给摔死了。
因为死者就是中普镇基瓦木村的人。很快,死者的家属邻居亲戚朋友全都赶到了工地上。黑压压的几十上百号人把整个粮转站的院坝都占满了。
他们要找老板讨个说法。而现场除了一个负责修房子的人,谁也不知道“老板”是谁。
大家便闹呗。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们都已经动起手打负责修房子的人了。中普镇的领导干部,西龟公安中普分局的民警,还有粮食局的领导干部、基瓦木村的村组干部……大家都陆续赶到了现场。
怕把事态扩大了。现场领导很快便作出决定,又民警以把负责修房子的人“控制”起来的名义,将他带至中普公安分局关起来。这既是对他的控制,也是对他的保护。
中普镇党委政府很快便接到了县上的指示,无论如何先把死者遗体弄出粮转站,最好是直接送回他家去,按民族风俗安葬了。实在不行就送到县殡仪馆去火化。反正就是不能留在现场,更不能让遗体放着不葬。
这中普镇一班人做了大量工作,总算是把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他们答应先把遗体弄回去,按民族风俗3天下葬。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当天必须把死亡赔偿金谈妥,并一次性给付到位。否则,他们将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不排除抬尸到政府讨说法。
这听说去就像是赤裸裸地威胁,但是实际上绝大多数死亡事故的家属都是这样一个心态。他们普遍把遗体当着一个死亡赔偿金谈判的“筹码”。如果不把死亡赔偿金谈妥拿到手,就匆忙把遗体安埋了,似乎就少了一个最重要的“谈判”筹码。
也许,有的人会说。依法办事,按程序走司法程序,该起诉地起诉,该请律师地请律师,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政府要“说法”呢?这样的人,其实是有些不了解社会里一些实际情况的。
一来大家都习惯了,“有事就找政府”。因为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为着人民的利益服务的政府。二来大家都知道,司法程序有着一套很严密规范的程序。最直接的便是“谁主张,谁举证。”大家没有时间精力来完成这么专业的事情。
就算是经过一番努力,完成了这些专业性极强的工作,官司也打赢了。最后,也许还要尴尬地面临一个问题——官司赢了,钱却拿不到。为什么呢?因为,被执行人没有可被执行的财产。
所以,大家都习惯性依赖政府。只要自己又跳又闹,政府便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动用各种可动用的资源来满足你、安抚你。为的就是一个目的,将影响降到最小,将事态控制住,不让它失控而造成更大的损失,或者说叫“不引发次生灾害”。一句话,把事情搁平为原则。
死者家属虽然接过了2万块的安埋费,也把遗体接回去了。但是,就是谈不拢死亡赔偿金。就连调解能手罗红红军都从西龟火线调集到中普来支援了。连续奋战了一个通宵,口水都说干了,嗓子都说沙哑了。双方还是没有谈拢。
第二天一早。钱达桥便接到了瓦拉阿黑副县长的电话,叫他去办公室说点儿事情。
等钱达桥来到阿黑副县长的办公室。阿黑副县长向钱达桥简单地通报了一下事故情况。要求县安监局立即前往中普粮转站现场,按程序开展事故调查,但是事故情况先不要上报。调查也只是先固定证据,目的是以事故调查终结之后,依法将对事故责任单位处罚10万以上20万以下的罚款来促使“老板”赶紧拿钱出来赔偿死者家属。
钱达桥领受了任务,便回到办公室。将事故情况进行了简单地通报,对任务进行了安排。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大家,这个事故调查只是为了配合“调解”工作。
而木一接到了参加“事故调查组”开展事故调查的工作。自然是把调查笔录等执法文书、照相机、摄像机等工具都带上了。
安监局一些人,便在钱达桥的带领下赶赴中普粮转站开展“事故调查”。
到了中普粮转站,木一和同事便开展现场勘察。经过对粮转站事发当日当班工人的调查了解。大家很快就确认了事故现场,并找到了死者坠落的支模地点。
查清了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死者在进行支模作业的过程中,未戴安全帽、未拴安全绳,不慎踩垮模板,直接从12米高的楼顶坠落到下面的水泥地上,造成当场死亡的事故。是一起典型的违章作业导致的高处坠落死亡事故。
事故直接原因并不复杂,很快就查清楚了。现场人员的笔录也很快就取好了。就剩下调查事故单位情况和相关责任人了。
这边现场的“事故调查”工作基本上结束了。那边已经了解到修房人有一台价值40多万的挖掘机。老红军局长,还有阿黑副县长等等多管齐下,一边旁敲侧击要求修房人拿钱赔偿,一边派人去找这台“据了解的挖掘机”。
只是修房人还是一口咬死拿不出钱来,还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而这台价值40多万的挖掘机,也不是他的,只是他租来帮干过一段时间的活儿。
怎么办?没有钱,调解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调解工作一旦进行不下去,难免会激化矛盾。如果死者家属失去理智,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