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穿过四重门,才能转到祝家后堂,这时府中的丫头们正在忙着张罗老爷与夫人的晚膳,里里外外,鱼贯出入。老妈子们个个红光满面,年轻侍女们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花厅内圆形檀木大圆桌上摆放着各式佳肴,荤素搭配,秀色可餐。屋外的家丁小子们正在府中各处掌起纱灯,那橘红色灯光微微弱弱照得祝府一片暖意祥和。

其他各房丫头也是忙碌不跌,都在个自房中的小厨房中指挥厨娘做些自己家主子想吃的。祝家平日里也是分开过活的,只有在大年小节等重要的日子里才会聚集在一起。祝公远这也是治家有方,这种分开过活的方法很好的避免一些纷争和事端。

英台着一身淡紫色男装,外着的还是那件青罗斗蓬,欢欢喜喜的走进了这个家。院中的家丁们看到了她,一时没能认出来,毕竟也是大半年没有见了。其中一个激灵的小家丁眼尖得很,忙向九小姐行礼,道了一声‘九姑娘’。其他家丁这才认出原来是自家姑娘回来了,忙拥了上去向英台一一问好。英台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们了,现在显得他们格外亲切。

滢心在小姐身后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见这些小子没一个前来替她分担行李,便把东西朝地上一扔,大家这才注意到她,赶紧跑来两个小子将行李接了过去。这时那些从内室出来的丫头们也认出了九姑娘,欢天喜地的拥上去向英台打招呼,年老一点的侍女也是忙着去禀告老爷夫人人。一时间,这祝家庄忽然热闹起来。

祝公远与夫人迎了出来,见到自己的幺女正站在院内,夫人欢喜的轻唤声‘小九’,英台望向母亲,快活的奔到父母面前环抱着他们的脖子,娇声唤道:“爹爹,娘亲,小九回来了……”

夫人轻力推了推女儿,上下打量着她的宝贝幺女,笑出了泪来,道:“我看看,你都瘦了,那里吃不好吗?看这小脸儿,这是受了多少苦啊?”说着,双手在女儿脸上轻轻摸了摸。

祝公远对这个小女儿想得很,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能梦到小九儿,本想抽空去书院探望她的,家中的事务太多,一时不得空闲。此时他怜爱的瞅着眼前的女儿,她长大了,好像比她离开家时更大了一点,更高了一点。再仔细看去,她身上的那点稚嫩已经摇身脱去,现在的她仿佛真正的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想到这里,他这个父亲不免有些失落,她若不再是那个成天围着自己缠着自己的小九,他真的会很失落。

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女儿平时最最喜欢吃的菜也没上几个,祝公远招手道:“去,做几道小九爱吃的。”一个老妈子干脆的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小九呀,你吃点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喝点你喜欢喝的那个玉露米圆汤,她们做起来也很快。”他亲自给旁边的女儿挟了块红枣焖肉。

英台搀得也不顾自己的仪态了,挟了一块就望嘴里塞,逗得旁边的丫头们‘咯咯’直笑,祝夫人轻咳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在外野惯了,吃都没吃相了呀!”

“没有啊,我在书……”英台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提及自己去书院的事,改口道:“我在淑清家过得好着呢。”淑清则是母亲娘家胞妹的女儿,算是英台的表姐了,虽然早已嫁了人,但平日里总是来唤英台去她婆家陪自己。

祝公远则在一旁看着女儿的吃相,脸上露出快意的笑痕,插嘴道:“这次回来就别再出去了,乖乖待在家中吧,也好陪陪你娘。”

英台一听,拉下脸来,道:“您是答应过我的,三年为限容我好好考虑,爹,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坏了名声。”

祝公远听到宝贝女儿如此抢白他,不禁大笑起来,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呀,你看你看,你最爱吃的菜来啦。”眼看着又进来两三个丫头,托盘上的各色菜肴香意四溅。

接着又进来一名侍女,端来了一个银制莲花脸盆,盛有热水腾腾。英台搁下牙箸将一双快要冻僵的纤纤玉手浸入进去,暖和了不少,另一侍女递来一方巾帕,英台把身上的斗蓬解了下来递了过去,又将双手擦拭干净。侍女端来她平日里专用的非常精致漂亮的一套红底黄花陶瓷餐具,她看了一眼久违的碟碗,继续在饭桌上吃饭,东一牙箸西一牙箸的,一会儿就就饱了。

此时,祝家六奶奶与五奶奶一一进了屋,听到底下人说九姑娘回来了,都欢喜过旺,晚饭都没吃几口便急着来公婆这里见小姑子。六嫂岑空蝉自小就与府中孩子交好,与英台关系也非同一般,刚嫁给祝六爷时经过一年多才适应叫她六嫂。这会子,也是她第一个扑到小姑面前紧握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去了就没了个踪影,害得我在宅中闷得要命,真想去寻你。”

英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六嫂果真是想我的,那怎么不托人送点好玩意儿给我呢?不过,我倒是真的真的想你啦。”她搂着六嫂撒娇着。

又看见了五嫂,她正站在门口眯眼笑着。她跑到五嫂面前,很自然的放慢语速:“五姐,怎么,见我回来只是在这里站着吗?”关山月笑得更是灿烂,一把将小姑子搂入怀中。自从五哥去逝,英台就改口叫她五姐了。英台认为既然五哥不在了,祝家应当放这可怜的哑女回去另许他人,也多次劝说父母不要葬送一个正是青春的年轻女子的一生,可固执的父亲守着祝家祖辈传下来的家规,死死守着那扇贞节牌坊。

山月眼睛里的那点亮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她的这个小妹现在终于回来了,这个家中可以真心待她的这个人现在终于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开心日子又回来了。她把英台搂得好紧,生怕她一松手就飞走了。英台轻轻抚摸着这个平日里就十分依赖自己的哑女,她能想象的到,在她离家这半年里,这个可怜的女子是怎么在这深宅大院里过活的。祝家是有名望的大族,倒还不至于做出虐待儿媳妇的事情,但他们对这女子的冷漠足以让她如万箭穿心,生不如死。她临走时虽然拜托过六嫂多多照应,六嫂对这个哑女也是十分挂心,但六嫂也有自己的苦衷与难处,成亲四年却无子嗣,这已经使祝家族中长辈极度不满,说白了六嫂现在在祝家的处境比五嫂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六嫂身边还有六哥护着,那些势利的下人们当然不敢轻视与怠慢她。

祝公远这才轻咳了一声,道:“长辈面前还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小九,跟你两位嫂嫂去吧。”

三个姑娘忙欠身离开了花厅,朝着后宅英台的那所小绣阁走去。

绣阁位于祝府深院里景致最好的位置,迎面荷塘,游鱼环绕,曲桥蜿蜒,花草植被,绿绿葱葱,其他三季半壁青藤。楼阁两层,三间通透,雕梁绣柱,画栋雕檐,秦砖汉瓦。二楼闺房前置有一个大天台,可观星月,可赏雨雪,可触朝霞,可受晨露,这里乃是祝府最高处。当初见此楼时就是为了这九妹所建,祝公远非常疼爱唯一的女儿,想着女孩子终年身处深院之中定是寂寞,就命人特意设计了这二层小楼,以便女儿日后可蹬高望远。这栋楼建好后由祝五郎题字,为‘伴星阁’,寓意九妹夜夜由群星相伴。

二楼闺房中陈设雅致,墙壁挂有几幅名人丹青,飞禽游鱼,炊烟袅袅,小径幽幽。靠墙的几处月牙矮几上摆着各种陶器品。床榻之上布有淡色帷幔,锦缎质地的绣花被褥,床榻下铺着圆形洁白毛茸毡,雕塑精美的小轩窗上挂着飘逸的帘幔与帘纱。一组梳妆用品整齐的摆在那铜镜前的檀木红漆绿纹妆奁上。

闺房的的最里间则是浴室,由一幕金丝编织五彩凤蝶的落地锦屏隔了开。浴盆中盛着刚烧好的热水,热气已模糊的视线,浴盆旁边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搁着各种香料与干花。英台宛若一朵芙蓉花浸在水中,背靠着浴盆高出来的盆壁上,后颈枕着光滑而柔软的颈枕。长发被梳成了垂挂髻,显得她更是娇艳,更是俏皮。旁边有个用多节竹筒连接成的小小水槽,从中不断流出热水致浴盆中,满屋传出细细水流声。

“九妹,你说说那书院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让我们听听。”坐在浴盆旁的岑空蝉卷起广袖拿着水瓢一边往对英台身上浇水一边说。

另一旁的关山月也在旁英台浇水,眼睛不住的盯着眼前那两张说话的嘴巴,她自己呢则是一脸的兴奋。英台为了照顾她,放慢语速,道:“好玩得很,和家中的私塾完全不同,老师也很多。重要的是还能交上三两知己好友,评诗论文,作画抚琴,畅快自在。六嫂,你要是去了也不会再想回来的。”

空蝉听着听着便低下了头,道:“所以我着实羡慕你,要是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要是还没有嫁进来,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去的,可惜……”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眉叹息。

英台后悔刚才说出那样的话,想了想,转脸对山月说道:“我从外面替你寻来几本出彩的杂文,一会让滢心找来给你送去。”

山月笑着打起完了。”‘畅言阁’则是祝府的另一处书房,原先是祝五郎的专用,现在属于英台的了。她继续打手语:“九妹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当然会去啦,等年一过我就走,你们看这次回来我也没带什么行李。”英台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靠在浴盆了,面朝着天,美丽的面容像朵含苞欲放的桃花。突然想起今天山伯的那个拥抱,不禁全身微微发麻,她不自觉的羞涩起来,怕眼前两人有所察觉,慌忙将脑袋浸进了水中,只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

马车把山伯与四九载到自家门前时已经很晚了,两人下了车谢了车夫后走近了自家院中。这是极为普通的人家,几间瓦房虽然有了些年日,但还是那样的整洁清亮,院落也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一小块园圃中种着几样蔬菜,院角处还有个鸡窝,不时间还会跑出两只鸭子来。轩窗内照出了灯光,微微弱弱,隐隐约约。山伯让四九先别出声,想着突然出现在母亲面前见她惊喜的笑容。于是他偷偷走向窗前,伸头往里张望。通过窗纱看到了母亲的剪影,那久违的影子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那个才四十刚到的妇人,一身素衣罗裙,长发盘于脑后再用一根白珏簪束缚固定,耳垂坠有水滴玉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显老许多。她在纺织,身前放有一张纺织机,她对着昏黄的油灯不停得拉抽着梭子,梭子在她的掌控下灵活的穿梭在蚕丝中,犹如海中的大鱼。这时,传来开门的声响,她以为是自己的姐姐,并没理睬。

“娘!”她听到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轻唤,身子一紧,手中的梭子掉到了地上。她缓缓回过头去,自己那日思夜想,早盼晚盼的小儿此刻正站在门口。门外那冰冷清澈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把积雪的光也反射在他的发上,显得是那样的梦幻,不太真实的模样。她揉揉双眼,再看过去,这才认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回来了。

山伯扑到娘亲的怀中,顿时变回了孩子,道:“娘,是我,你儿子回来啦!”他把头埋进娘的怀中,娘身上独有的味道紧紧包围着他。

“稷儿?呀,是我的稷儿回来了!”她抱着儿子开心的笑起来,还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个没完没了。‘稷儿’是山伯的乳名,还是父亲在世时帮他起的。

“娘,您好吗?是不是很累呀?娘,您看看我都长高长壮了。”山伯双手捧着母亲的脸颊,不住的打量着她。再握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道:“娘,那些活计还是少做些,您如此辛劳,儿在外也不安心呐!儿现在也可以挣钱了,以后您就不要再接这样的活儿了。”

梁夫人搂着儿子轻轻摇头,说:“你就安心功书,其他的都不用想。娘在家中也是闲置着,接些喜欢做的活儿也算是打发时间。再说,你姨母也能帮我很多的,娘就是想你。要不是指望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成为有用之才的话,娘是说什么也不会送你这么远去读书的,娘心里万分不舍。好在,你也算是争气,唉!”她说着轻叹一声,笑道:“现在回来啦,好啊好啊,咱就开开心心一家团个圆,你姨母今早还在念叨你何时回来呢。”

这时,一个老妇人进了门来,年纪倒是比梁夫人大了许多,她是夫人的胞姐。年轻时嫁了人却久久不出一子,之后被夫家一纸休书逼回娘家。梁父见她孤苦伶仃,无人照料,便留下了她,从此她也成为梁家的一员。

“稷儿,是稷儿的声音吗?”她从门外就嚷嚷开来,直到看到门外的四九,她才欢天喜地的闯了进来。看见自己的外甥,便流下眼泪来。山伯忙迎了上去,亲切的叫她,她搂着他不肯松手,嘴里嘟噜道:“我的小稷儿回来啦,让姨母好好瞅瞅,瘦了,在书院吃不饱吗?那是一定的啊,书院的厨娘哪有姨母的手艺好呀!我的小稷儿真是吃了不少的苦,这个子倒是见长了,只长个儿不长肉是不成的啊……”一边说一边摸着外甥的脸,左看右看的。

“姨母,我好着呢,就是十分挂念您和娘。”山伯抱着姨母,轻轻摇晃着她。姨母却突然唏嘘起来,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她太想她啦。

四九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是是是,公子是这家中的宝贝,我就是可有可无的!两位夫人也太偏心了吧!”

梁夫人望向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无奈的一笑,向他招了招手。四九便兴冲冲的来到她跟前行了一礼,道:“夫人,我把公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梁夫人一把将四九拉近自己上看下看,道:“你呀,也长高了不少,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喏,你看那边,是姨母替你做的冬衣,全新的呢,你的功劳我们怎可不知?小嘴巴还是那样的不饶人!”

四九‘嘿嘿嘿’地笑着,姨母朝他的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

卧房内,梁母倚坐在床榻边,一盏清灯明明晃晃的照亮了整个屋子,还是有点清冷,不过随着山伯走进来就变得温暖起来。山伯手端一盆热水来到母亲面前蹲下,笑逐颜开的把母亲的袜筒脱掉,再把那双脚轻轻的放在热水中,抬头问:“烫吗?”母亲俯视着儿子,幸福的摇了摇头。

这个自己在这世间最亲最近最爱的儿子就是喜欢给他这位娘亲泡脚,以前,当他只有十岁的年纪就习惯性的每晚端来一盆热水替母亲洗脚。每当这个时候,年轻的未亡人就会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母亲。这么多年来,母子相依,不离不弃,相互支撑,彼此关爱。这是一对非常幸福的母子,真的,在这个冷暖无常的人世间,他们一直这样活到现在。

“在书院书读得如何?可有人找你麻烦?”梁母抚摸着儿子的发髻,问道。

“娘,您听自己问的,就像是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山伯‘扑哧’一声笑道。

“这是肯定的,你的品行为娘最是清楚,我的稷儿从不会惹事生非的呀。只是你这性子有时也成为我担心的理由,你听为娘一句,在外处处要小心,不要惹人,更不要被人欺负。凡事要懂得个分寸,不要一味的忍让。”

“这个孩儿知道,娘就不用担心啦。不过,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

“这次去尼山求学,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了几个知己好友。他们都是我的挚交,平日里对我也是百般照料,都是可信之人。”说到这里,山伯笑得更加开心,眼前呈现出那几人的面容,接着道:“其中有个叫祝英台的少年郎,已经与孩儿结了金兰,行了八拜,成了兄弟。”

儿子有属于自己的友人圈自然是件喜事,又听他竟与人结拜为盟更是让梁母大为赞赏,她道:“那叫祝英台的少年郎想必也是个好孩子了,我的稷儿长大啦,也有八拜之交的兄弟啦,也好也好。只要你们一起结伴专心功书,相互进取,那就遂了为娘的心愿啦。有机会就请你的那些同伴来家坐坐吧。”

“这三年快点过去,到时我与娘再也不会分隔两地了。把您一人丢在家中我着实无法安心,再说家里的那两垄田地开春之后也需要人打理。以前我出去功书,好歹四九在家帮衬着照顾。现在您非要让他跟我出去,家中只有您和姨母,您让我怎能安心……”

“你这孩子,教你出去功书讨功名,谁让你操心这些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我跟你姨母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老太婆,要得他在家中帮忙照应吗?”梁母严厉的盯着儿子,山伯见母亲对自己刚才的话语感到不快,低下头不作声。母亲的语气又软化下来,道:“要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书院里功书,这就是你现在唯一能帮家中做的事。稷儿,一个有用的人,不止是管好自家的小事,还需要胸怀大志,天地男儿,就得走出家门。做我的儿子,就要做个有用的男子,做个‘胸怀天地阔,眉间一字宽’的大丈夫。”

这就是他的母亲,一位让他无比敬佩的母亲。他轻轻的将热水用手撒在母亲的脚背上,热气一股一股的飞腾开来,雾气中见到那双布满茧的脚,这双脚每天不知要走多少的道路才能挣来能够供自己功书的束脩呀?她这么多年的辛劳就是为了能给他更好的读书条件,给他争取更多的机会,让他变得坚强,变得勇敢,变得优秀与出众。而她却已渐渐老去,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年华来换取他的明天。

娘,以后,稷儿一定会做到您所期望的那种人,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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