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嵩听到了华兴的消息,心中大石落地,再次拔刀出鞘,叫道:“先生,杀进去吧!”
这时他扭脸去找朱倵,却才发现适才一直纹立不动的朱倵已调动人手,命一队人去点燃宅外的那些柴禾堆;命树上、屋顶上的弓手做接应华兴三人的准备;调了一队人,抱起大木,等火起后就开始撞门;又选了几个手脚敏捷的,令他们等一开始撞门就翻墙入内。其它的则于夜色下列队伍,只等宅门被破开,便就冲杀进去。
武嵩方才听得太投入了,要不是转脸这一看,竟不知朱倵已开始着手强攻。史津、凌冲、蔡经几人在朱倵旁边。他的余光扫到了他仨,史津整了整衣甲,满脸亢奋;凌冲挺了挺长枪,作蓄势待发状;蔡经握紧了佩剑,死死地盯着宅门。
东边屋顶的乡勇拉弓射箭,试图援助华兴等人,却因角度不对,连射三箭,都被屋瓦、树枝挡了。
西边较近处屋顶上的那个乡勇叫了起来:“中院的童家奴仆、门客一窝蜂地往后院去了!”一边叫,一边开弓射箭。他的位置不错,正监临着从中院、后院之间的开阔地,射了三箭,中了两人,再射时,那些人都已跑进后院了。
东边屋顶上的乡勇大声叫道:“我看见中院的那些人了,都提刀拿剑!”
中院有三十多人,后院原大概二十几个人,也就是,除掉被王靖、路达杀死的,后院现已聚集了近二十多人。朱倵虽还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却也不禁加快了语速,四面火起后,简短地命令道:“点火、爬墙、撞门!”
东边屋顶上的继续报告战况:“王教头和路旅帅守堂门口,十几个童家的人往里攻了。旅帅受伤了!大腿上中了一剑……参军!参军对王教头了句话!……参军顶上了教头的位置……教头杀出去了,往堂外冲,好家伙,连着砍杀了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出去了!”
武嵩的注意力大半转到了童家的宅门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也似,一眨不眨,盯一眼那几个手脚利落的乡勇爬墙,又盯一眼那队抱着大木的乡勇撞门。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门大响,似将夜色也都震动。眼见这门不是一下、两下能被撞开的,而攀援围墙的乡勇也才刚爬了一半。他牵忧华兴,忍不分神二用,问东边屋顶的:“王教头从堂门口冲出去干什么?是想护着参军杀出来么?”
“不知道!……王教头没有往院外冲,而是向堂对面的树下冲。多人来阻拦他……都被他杀散了……他冲到树下了!啊哟!我知道了,他定是奉参军之命,去杀这些院中敌众的首领了。一个穿着轻甲的锦衣人被他赶得绕树乱跑。啊呀!不好!无耻鸟贼子!又有几个童家人来阻拦教头了……教头把剑投出去了……”
“怎么样?”
“那个轻甲锦衣人被击中了!剑刺进了他的脖颈,他倒下了。教头撵了上去,抽出了剑,又刺了他两剑……那人弹腾了两下腿,不动了。死了!”
“院里的那些童家人呢?”
“都呆了。”
宅外的乡勇们听到此处,手脚不禁一停。宅外的火光燃亮了夜色,众人有的大喜,有的紧张,有的愣,有的惊叹,有的回脸看朱倵、武嵩等,有的仰首眺望。这些个乡勇举动、神情各不相同,相同的是:这一刻,他们都没有出声,村巷又一次地归入了沉寂。
夜色幽静,一阵大呼声从童宅后院传出。这阵大呼远比上回的惊叫响亮,而且时间长,只是却很嘈杂纷乱,程偃等依旧没能听清。
武嵩大叫问道:“童家后院叫什么?怎么了?发什么事儿了?”
东边墙上的那个乡勇又惊又喜,叫道:“那些童家的人都跪下去了!……咦,又从院门外涌进来了一伙儿人。”
靠近外院树上的那个乡勇叫道:“是配军!贼配军离开前院,往后边去了!”
能看到中院的那个乡勇道:“不错,是刺配刑徒!他们刚穿过中院。我正想汇报,你就看见他们进后院了。”他问东边墙上的那人,“……他们去后院作甚?也是去围攻参军他们的么?”
东边墙上的那个乡勇道:“不,他们也跪下了!王教头回到了堂门口,和路旅帅侍立参军的左右……童家的人和贼配军都丢掉了兵器,伏地叩拜。他们……”
又一阵大呼从后院传出。这一次,因为又多了二十几个刺配刑徒,呼声更大了。可还是有点嘈乱,武嵩等人依旧没能听清,诸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叫什么?”
又一阵大呼传出。这一次,声音整齐,划破长夜,响动四方。宅外诸人屏息凝神,倾耳细听。这一次,总算听清楚了,后院是大呼:“参军威武!我等伏罪!”
华兴在堂门口,把左手里的两个首级高高举起,又以佩刀指被王靖杀死树下的那个轻甲锦衣人,厉声道:“童冠、童锡已经伏诛!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对抗国法么?”
“小人等知罪!”
“你等若知罪,可速去将内宅门打开,将童冠的妻子儿擒下拿来,押至堂外。我念你们将功赎罪的份儿上,可以不治你们的罪。”
诸人大呼应诺,除了二十几个刺配刑徒还待原地外,其余的人分成两股,一股飞快地去前院开门,一股拥进堂屋对面的楼阁屋舍。院中为之一静。只是很快,对面的楼阁屋舍里就传出了砸门、撞门、喝骂、打人、尖叫、哭闹之声。华兴往那里了一眼,问王靖:“教头你臂上的伤要紧么?”
“不要紧。”
华兴扔下手里的人头,选衣上没有沾上血污的地方,用刀划开,撕下了一块儿,还刀入鞘,亲手给他裹伤处,道:“教头你去对面的屋舍楼阁里,叫那些去捉拿童冠妻儿的人注意点!不要伤了人,不许趁火打劫。”
王靖应了,提剑朝内宅去了。
华兴又撕下一块儿衣服,蹲下身,再给路达裹腿上的伤。
刚才杀敌时路达所向无前,这会儿却手足无措,想跳开,又怕碰着华兴,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连声道:“这怎么敢!这怎么敢!怎么敢劳参军”
“别动!会扯着伤口!这是我应该做的。刚才战斗有你和王教头我身边,我才安如泰山!”华兴给他包扎好,拍了拍手,起身来,笑着道。
路达把脸憋得通红,挤出来一句:“参军恩抚,比之海深,洒家唯以死报之。”
华兴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院中的刺配刑徒里有一人把路达的朴刀从童家弩手身上拔出,衣服上蹭干净,弯着腰,双手捧着送将上来。路达接住后,那人复又退回院中。
华兴把视线转到了这二十几个刺配刑徒身上,问道:“你们都是从牢城营和集市冶坊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