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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比文招亲(1 / 1)

听到这句话,华兴顿时诧异:朱倵这厮是唱得哪出?他明明知道我从来只是在官署处理刑狱诉讼和校场练兵,什么时候去过风雅场合自己这个解元是是彼华兴非此华兴但无论如何,自己前世受的教育本就不是以国文为重,诗词歌赋里懂的东西主要来源于大学以前的背诵,肚子里这点货搁在古代文人面前,都不叫是学问,最多算识字。

见朱倵、华兴都不开口,就在这时,安庆绪有点受不起朱倵的话了,当下便道:“都被你这厮吹上天了,如何如何厉害,何不现场来一首,我倒想看看这位唠什子军使究竟能作出什么惊神泣鬼的诗赋来!”

安庆绪顿了顿,又道:“如果想抄,在此之前还得琢磨一下,在场这么多饱读诗文的名士,什么诗赋没见过?”

华兴不懂声色,他心道:你们真有不少没见过,也不可能见过。

安庆绪还没说完,忽然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我是多虑了,想抄也得先背得不是。”

底下有几个所谓的名士一时间没忍住,稀稀疏疏冒出几声笑声,似有嘲笑,也可能仅仅是觉得安庆绪机智又说话风趣吧?

华兴总算开口道:“敢问诸位,你们今天的诗会,以什么为题?”

此时卢儁义家的厅堂里面有一道小门用帘子遮着,一侍女端茶送水退下后,不走厅堂正门、便是从里面的小门掀帘退避。

这侍女在人前是低眉顺眼十分乖巧,不料一进里屋,见到一个穿着交领襦裙的貌美女子时,就嘴皮子翻飞,伶牙俐齿的很会说:“刚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姓索,是老爷的故交,他又带来了另一个叫华兴的军将。听说那名叫华兴的人是安东来的兵马使,不是听他们说话,真想不到他是兵马使,真年轻呐……”

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一个武将也要跑来斗诗?”

侍女笑道:“谁知道哩,莫不是小姐的美名已经传遍河北、辽东了?”

原来此女就是卢儁义长女,卢家的千金小姐。

“有什么好笑的?”卢小姐轻斥道。

侍女忙收住笑容,讨好道:“我一时给忘记了,那安少帅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斗诗,原本就不怀好意。”

“知道就好。”卢小姐道,“父亲又没有说要比文招亲,他倒好,恬不知耻管起别人家的事来。到处撒布谣言,说咱们卢家看重士人、卢公要找文采风流的女婿;又裹挟了一帮人上门舞文弄墨,难道我不知道那姓安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父亲又没应允今天谁诗文写得好就相中谁。”

侍女靠近了悄悄说道:“昨晚奴家在夫人房里,倒听老爷说,今天若是能见着还过得去的人,索性将计就计,把小姐你许了人,省得再叫那安少帅老是惦记着。”

“啊?”卢小姐顿时神色一惊,“你怎么现在才说?”

“昨晚你已睡下,我今早却忘记了……其实老爷说得也没错。”侍女一脸歉意道,“嫁谁,也比嫁那安少帅好。我怎么瞧他怎么招人厌烦!刚才他在外面说华兵马使的话,小姐也听见了。”

卢小姐冷冷道:“我听这话里头,好像看上刚从安东来的姓华的武将了,要不你自个嫁给他!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娶你。”

侍女缩了一下小脑袋,悻悻道:“我一个婢女,能嫁兵马使?真有这等好事,那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愿意呀……”她完全不管卢小姐不高兴、给她一个冷冷的脸色,又轻快地说,“要不小姐到前面去瞧瞧,躲帘子后面,挑开一个角悄悄看一眼,我可不糊弄你,那兵马使真的还可以……小姐,咱们可不能太挑了,你究竟觉得文人好呢还是武人好,前面厅堂里都有!”

卢小姐冷冷道:“这些士人一个个自知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我看着就烦!武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年累月打来打去混战不休,却只是争权夺利,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她说着说着又变得有点丧气,“只怨世道不好……或许父亲说得对,只要他不是大奸大恶或无耻小人,我也不会和父亲顶撞了。”

就在这时,卢小姐听见外面又传来的了大声的说话声——安庆绪的声音道:“至于题目并未限定,也拘泥于形式,只要是以所见所闻为题有感而发便行。”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如此甚好……容我稍微想想。”

刚才说话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姓华的兵马使,因为他之前还说过话“我确实是武夫,不会诗词”,卢小姐又联系侍女的叙述大概可以猜到。

没一会儿,华军使的声音又道:“朱先生,我们到邯郸,这一路行来你就没有什么感怀?”

“旅途疲惫,实在没有什么心思,主公对邯郸有何感怀?”

华军使的声音道:“邯郸此行,心中是有些感叹,要不就以邯郸怀古为题……安少帅,咱们今天不限体裁?”

安庆绪道:“诗、赋、长短句都可,散文也想,没有限定。”

“那好。这邯郸在三国时曾为魏邺都?!我正好已经有一两句了。”华军使沉吟片刻,便朗声吟道,“昨夜因看三国,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

外面刚刚还因为人比较多闹哄哄的气氛,立刻就安静下来,静得叫人感受不到这里正有多达几十个人坐一块儿。

里屋的卢小姐秀眉微微一挑,一不留意之下就夸了一句:“好句!精练耿直,却不丝毫没有雕琢痕迹,更不做作,比之前听到那些软绵绵轻浮的无病呻吟、艳字堆砌要好得多了……”

旁边的侍女不太听得懂诗文里面的好坏,却听得懂小姐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辞,顿时笑吟吟地看着她。须臾卢小姐发现了侍女的笑容,顿时拉下脸来,不再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又穿来如叹息一般大声的吟诵:“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卢小姐不禁动容,他是一个武将、年轻的武将?她忍不住起身,顾不得刚才还骂侍女,径直跑到门口,挑开帘子想瞧。此时外面顿时喝彩声大起,人们纷纷叫好。

但见一个人高马大穿着长袍戴着幞头的年轻人站在桌子边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那年轻人就是武夫,身板和面目都有骁勇之气,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沉浸到了句子的意境和情怀之中,有着坚毅气质的眉目露出一丝忧郁,就好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卢小姐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人们还在喝彩,忽然他一拂袍袖,如醍醐灌顶一般念出:“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大伙儿久久陷入沉默之中,那安庆绪面色尴尬,一时也语塞,说不出任何话来。周围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没人说话、也没人好意思动弹,只有一声轻轻的咳嗽也带着忍耐的压抑。

华兴端起酒杯就喝:“诸位兴头上来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胡笳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时卢小姐不小心碰到了门边一只香灰盆,发出“哐”地一声响,顿时非常清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只见帘子无风微微摇曳,已不见有人。

卢小姐逃走,脸色绯红,她只觉得这屋也不安全,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又从另一道门出去,往院子里面疾走。侍女很快小跑着追了上来,喘气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姐,兵马使的诗是不是作得最好?”

“那不是诗,唤作长短句,有一两处的音有点怪……若是谱个曲取个名儿,还可以唱。忧国忧民、说出了民间疾苦。”卢小姐轻轻说道。

侍女不依不挠道:“我问他的长短句是不是作得最好,要是最好的,老爷可就要做主……”

“啐!”卢小姐娇声喝了一声,“不知道害臊,这种事是能拿到外面嚷嚷的吗?”

侍女偏过脑袋,故作忧愁之状:“听小姐说的话,那兵马使作的诗文该是最好的,可万一安少帅非说他的词儿不好,可怎生是好?今天的事可是安少帅提起的,他主持诗会,自然该他评论好坏。”

卢小姐冷笑道:“安庆绪可以不要脸,但也不能不要脸到那般程度!他要敢说兵马使的长短句不好,须得在那群人中寻一份出来比较。就那些平素游手好闲相互吹捧成的名士,我不信有人能有那样的胸襟,写出的东西能比得上兵马使写的万中之一!”

果然不出卢小姐所料,前厅那帮人,没人敢挑战华兴那首“长短句”。许多人都多有褒赞之词,安庆绪十分尴尬,既不说谁最好,也不提评选那茬,很快就愤愤离席。

华兴还没明白今天的诗会是怎么回事,哪里会想到有“比文招亲”这一出?他以为不过是大伙儿吃撑了闲得慌,聚在一起附庸风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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