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几人再次踏上旅途,随着太阳的升高,一座古旧的城池慢慢展露在他们面前。那是一座非常庞大的都市,高高耸立的城墙把整个城市环绕起来,长宽皆有几千米,城中心的街道甚至足有百米宽,纵贯东西。精美的建筑点缀在街道两边,穹拱和柱台交叠,展现出上古时代辉煌的建筑风貌。然而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雕梁坍塌,柱台垮倒,地面像是被烈焰灼烤过一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赤红,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狰狞可怖。在整个城市偏西方,一条巨大的狭缝把这古老的都市一分为二,狭缝周围,没有任何一座建筑能保持原貌,只剩下满地残骸。
萨恩微一咋舌,这个城市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城市(人类的、精灵的、矮人的)都要大上几倍,不难想象鼎盛时期的辉煌样貌。也正是因为这份曾经的辉煌,让它如今的现状变得越发凄凉。被灼烤的建筑散发出一种近似琉璃的色彩,仿佛烈焰已经把整个城市都凝固成了一片壁画,不再受时光和岁月的掌控,然而同样的赤色也在诉说着灾变当日的可怕景象,这座能容纳3、40万人口的巨型都市,在那场惊天撼地的大灾中,又吞没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所有人都在注视桑坦尼那惨烈又蕴含着诡异绮丽的景象,只有阿瓦尔一人轻轻挪开了视线。在这座巨大的遗迹旁,有一个小小的城池依偎在它身边,离那被灼烤变色的土地只有几百步的距离,用土石搭建,只能容纳万余人口的渺小城市。没有了火焰的凝固,它早已被岁月彻底侵腐,大半城市淹没在了黄沙之中,只剩下几间残破的屋脊还顽固的扎根在地下,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阿瓦尔觉得热意在眼底翻涌,比起遥远的桑坦尼,这个小小的城市对他而言更加重要,更加熟悉。这里承载了无数代菲尼克斯骑士们的信仰和希望,一代又一代的骑士在这座小小的城池中艰难生存,他们拯救了无数逃离大火的难民,他们埋葬了无数死于灾变的遗骸,他们用双手挖出了那些本该淹没在坍塌房屋下的典籍,他们继承了这个故去城市的所有历史和智慧,也背负了这个故去城市的所有苦难和罪责。他们真挚的献上自己的魂灵,只求太阳之神能够饶恕那些激怒他的子民,不论这些死去的人民犯下了何等罪名,都愿一力为他们承担。他们相信在自己的努力下,这个早已死亡的城市有一天终能复活,赤色的土地重新变为沃土,干涸的沙漠再次流淌清泉,那些活下去的子民会重返这个曾经的家园,在真神的神眷下获取新生。
他们错了。荣耀圣剑在阿瓦尔的掌心灼烧。那几十万无辜死去的人民从未犯错,错的是他们信奉的那位自大到挑起诸神之战的神祗。他们并不需要承担任何罪责,恳求任何救赎。
但是同样,他们没错。是他们让这个民族的历史得以传承,是他们让流亡异乡的民众保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他们让所有人知道,这个故去的太阳之都并未被他的子民抛弃,他们还坚守在这个让他们痛苦到疯狂的炼狱中,就像守护黑夜中的烛火一般,牢牢的守住了这星点的火光。
其实太阳神早已不是他们真正守护的对象,他们守护的是……故乡。
飞剑来到了城池脚下,还未停稳,阿瓦尔就纵身跃下。他慢慢走到了两座城池的交接之处,虔诚的跪下,用双唇亲吻着这片土地。那里一半是赤炎灼烧的坚硬,一半是黄沙淹没的松软,这两者之间又蕴含着何等让人心碎的意义。
鸿明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微一颔首,转身对黑暗精灵吩咐道,“你等先在此处候着,城中太过危险,我与灰袍先入城一探,夜幕降临前必将回返。”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这符可以助你们一时三刻,真若遇险,可刺破手指用血沾染此符,将有阵法升起,非成丹修士不可破。在此险境,万望小心。”
好东西可真不少。带着谦恭的微笑,萨恩伸手接过了那片绢布,塞进怀中。转眼两位法师又升上了天空,向城中进发。抬头看了半晌,直到俩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萨恩慢吞吞的晃到了依旧跪在地上默默哭泣的骑士身边,无聊的看着眼前千篇一律的景色。不管怎么说,现在还算安全,只希望之后能继续安全下去吧。
这次没有带其他人,鸿明和利奥波特飞行的速度都快了几分,转眼整座城池的全貌就展现在两人眼中。所有建筑不是垮塌,就是琉璃化,几乎没什么太大差异,鸿明看了看灰袍法师,见他施展的法术只是闪了一闪就消失不见,就知预言系法术在这个城市中同样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犹豫了片刻,他终是一指那条几乎把城市一劈为二的巨大裂缝。
“既然丹鼎落于此处,便从此开始吧。”
灰袍法师当然也什么意见,两人顺着裂缝向下探去。这条裂缝最细处也足有三丈开外,站在缝隙边缘就能感到其下的森森寒意,不难想象当时撞击的惨烈场面。然而在这一片冷意中,鸿明也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机,就像当年九鼎出世时感受到的真元动荡。只是千余载的时光已经掩埋了当年浩瀚的灵源波动,化作一丝更加诡秘的味道,透出几分邪气。
飞至裂缝底部,鸿明俯身摸了摸光滑如玉的地表,送在鼻端一嗅,顿时一股硫精和丹药混合之气飘散在鼻间。历经千年也未消散,神器果真曾落于此地,只是如今地面上已空无一物,又哪来的法宝?
“是不是真被那个巫妖王捡到了?可是你不是说那个什么丹鼎是烈火铸就的,巫妖却天生最怕火焰,别说收用神器了,估计连碰都无法碰触。”
“神器绝非凡人可以碰触,若无法力护身,便是周遭丹毒侵蚀的地面都无法长久踏足,更勿论丹鼎本身。又会被何人拾得呢?”
两人正在讨论时,他们身后的黑暗狭缝中,两抹深红火焰突然凭空闪现,那双火焰眨了一眨,一道巨大的吐息猛然喷向前方。
“不好!!”悚然一惊,灰袍飞快拉起鸿明向上窜去,“这气息!龙威!!巫妖居然有巨龙护卫!”
巨大的扇翅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嗖的一下他们冲出了裂缝,谁知那个声音紧追不舍,死死咬在他们背后,一起冲到了阳光之下。
“不可能!!”灰袍几乎嘶哑的咆哮道,“骨龙!可是这玩意怎么可能在白天出现!!”
一道火柱回复了他,那狰狞的骨龙从胸腔内喷出一条黑色烈焰,直向两人席卷。嗡的一声撞在了灰袍撑起的防护屏障上。
在漫卷的火焰中,鸿明双目凝神注视着骨龙旁一个毫无肌理可言的消瘦身影,那身影披着一件血红的法师长袍,浑身上下犹如腐尸和焦炭的混杂物,带着一双惨白的眼眸,恐怖的几乎无法形容。一抹轻微的笑容在他缺了半边的嘴唇上浮起,露出其下白森森的齿骨。
“终于派人来偷袭我了。”那个低哑的如同砂纸打磨过的声音阴阴笑道,“五百年过去了,你们的国君已经只能派出黑袍和灰袍了吗?没关系,我会平等招待所有胆敢入侵我国土的敌人。你们将是这道盛宴开幕的前菜。”
“你怎么……红袍?红袍巫妖?”利奥波特已经语无伦次,看着完全不符合常识的巫妖王结结巴巴说道,“还用火系的法术,能在白天出现,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旱魃。”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说什么?”灰袍法师几乎抓狂的冲鸿明吼道。
“此乃旱魃。”鸿明抽出了长剑,直指面前一龙一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