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解忧说要出去走走,颜端道,“我没吃饱,你自己转转,别走远了。”
解忧没搭理他,去后院牵了马,一路狂奔出城。
夏尔嘉在她牵马的时候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默默解开马缰,一翻身也上马追了出去。
解忧奔到城外茫茫原野上,一阵信马由缰,心里痛快了点,这才勒住马缰。
夏尔嘉也勒住马缰翻身下来,让马儿去撒欢,他便跟在解忧身后,不远不近一直保持一箭的距离。
解忧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解忧迈步徐行,他也缓缓向前。
如此走走停停,解忧信手摘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结成一束,又丢掉不喜欢的,如此反反复复,夏尔嘉不由得笑了。
果然还是小女孩心性。
怼长宁的时候那样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私底下又这样孩子气。
正低头沉思,一个清甜的嗓音被风吹过来,“你不许跟着我。”
抬头,解忧正远远望着他。
夏尔嘉笑,“你一个女孩子,乱跑很危险的。”
解忧转身继续走,“天下没几个人能奈何我。”
诚然,他发现了,她拳脚功夫极好,但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不是任何危险都能靠拳脚功夫避免。
这话他却不能说。
解忧停下来,在一处缓坡前眺望了会,这才盘腿坐下来,将花束放在膝上,一枝一枝细细挑拣。
夏尔嘉坐在不远处,看了会云,看了会远处的河流,云梦泽一望无垠,芦苇茫茫,芦花四散。
正夕阳西下时候,解忧的侧脸被晕染的格外柔美。
这样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
她专心致志的挑花枝,想事情,连夏尔嘉什么时候站在她跟前都不知道。
夏尔嘉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个风不动藤编的花环,微微弯腰递她,“喏,遮遮光。”
虽然已是黄昏,但阳光颇有些热,他看见解忧额头渗出细密晶莹的汗珠,信手编了个花环递给她。
阿娘热爱自己鼓捣小东西,编花环编竹篮抠笔筒这些,他从小耳濡目染,即便没编过也会。
解忧愣了下,看了看那花环,编的十分精致,细碎的小花颜色浅淡,粉白相间,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接过来双手戴上,调整了几下,并未看他,“多谢。”
说着拍了拍她旁边的草地,“坐在这儿。”
夏尔嘉坐下来,柔声道,“不要生长宁气,她向来骄傲。”
解忧摆弄着膝上的花束,好一会儿道,“我并不是生她的气。”
“只是有些羡慕她。”
羡慕
夏尔嘉目光不解,但他并没有开口问。
解忧道,“我也想像她一样过的肆意张扬,直抒胸臆。”顿了顿,自嘲的补充道,“我也只敢在颜端面前放肆。”
夏尔嘉心微微疼了下,细如针扎,却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来的路上颜端曾悄悄和他讲过几句,解忧父母亲不合,她在争吵中长大,从小到大的玩伴就颜端一个。
她不想让别人进入她的世界,她也不想进入别人的世界。
怪不得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从前活的太小心翼翼,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麻烦。
解忧自顾自道,“谢长宁的性格其实我挺喜欢的,那才是一个公主郡主该有的样子。”
夏尔嘉道,“你何必羡慕她她也有她的不如意。公主郡主,她们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上有父母爱护,下有百姓供养。可是,盛世婚姻不得自主,联姻和亲比比皆是,乱世被献俘。美貌的公主郡主并不少见,然而能一生维持王室美好形象的公主才会真正让人臣服。许多人很大程度上忽视她们身上肩负的职责,一个好的公主不仅仅是王室的象征,更具有外交意义,除了形象美好得体,还要有应急应变能力。她们担子比普通人要重得多,这是她们的命中注定,也是她们的无可奈何。美貌,智慧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美貌又兼有智慧的公主郡主注定一生坎坷。我倒希望长宁碌碌一生,如此才可平安长久。”
这话说的解忧有些黯然,只是一瞬间,她神色恢复自如,“你很喜欢长宁罢。”
夏尔嘉有些窘,“我们从小便相识。”
解忧点点头,“噢,青梅竹马。”
夏尔嘉笑,“不敢高攀。”
两人沉默了会儿,解忧道,“我听颜端说你母亲是江夏公主,她一定是个特别温暖的人。”
夏尔嘉一怔,见他迷惑,解忧叹了口气道,“谢谢你的善意。我不知道原来男孩子也可以这样心细温暖。我还没学会爱,便学会恨。你和我不一样。怀瑾公主视你如己出,那样珍重你。而我从来不知道被人珍重被人爱是什么滋味。”
“你真的讨女孩喜欢。”
夏尔嘉微笑不语。
从小他的身边只有女子,图雅和多兰姑姑每天忙忙碌碌,他总想帮她们,可她们从不让他帮忙。阿娘郁郁寡欢,他便想着法逗她开心。
解忧道,“你很会爱这个世界,我却不行。我的生活告诉我要提防,要忍耐。”
夏尔嘉道,“你也被爱着啊。来到这世间已经不容易,知道被爱着,其他的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解忧笑,“这倒是。”
两人起身,解忧扶了扶花环,“谢谢,我很喜欢。”
夏尔嘉从袖中取出帕子,正要说擦擦手,信笺被带出来,飘飘摇摇落在草地上。
解忧瞥了眼,漂亮的瞳孔收缩了下,有些惊讶,“写给我的”
那信封上写着湘湘启三个字。
夏尔嘉忙捡起来,颇有些尴尬道,“见笑。”
又解释道,“远方有个妹妹,小名也唤湘湘。”
说到这儿,他怔了下,失笑道,“我竟刚意识到,你们同名。”
怪不得他对她莫名有好感,原来积压了十几年的柔软都因这个名字。
解忧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揶揄。
夏尔嘉不去看她,“你的名字很好听。”
解忧站正了身子,认真道,“谢谢你陪我。正式介绍下,我叫萧湘,凌州人。”
夏尔嘉心神一动,莫名想起了什么,却连不起来,也不敢再细想。
他拱手道,“三朝天子,九萧宰相。幸会。”
解忧狡黠一笑,也拱手,“幸会。为何不是四朝天子”
夏尔嘉含蓄微笑,“我就不给自己挖坑了。”
这话说的两人都笑了。
牵着马慢慢踱回城,一路上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刚进水云间,一个洪亮的声音让二人生生止住脚步。
“啊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解忧一抬头看见父亲身边贴身内侍张宝正,惊奇不已,“阿公,你怎么在这里”
张内侍瞧了瞧二人,吃惊道,“你们怎么认识”
夏尔嘉忙拱手,“张叔叔安,母亲吩咐我在此等候您。”
解忧更疑惑,“等阿公”
电光火石间,夏尔嘉眼睛有了神采,指着解忧,他问张内侍,“她她就是湘湘妹妹”
张内侍踟蹰道,“啊是,我家小姐确实小名唤湘湘。”
解忧愣了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你说的那个湘湘妹妹,是我”
夏尔嘉含笑看着她,“是你。”
解忧摇摇头,“从前我不认识你。”
夏尔嘉道,“我给你写了那样多的信,你从来没回过。”
语气颇有些幽怨。
解忧更吃惊,“信什么信”
张内侍忙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的问夏尔嘉,“啊那个,你母亲可好我们不要站这里,上楼细聊。”
解忧狐疑的上楼,看了看夏尔嘉,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为什么她一封也没见过
张内侍一脸忧心,“小姐出来可告诉家主了家中怎么没收到你游学消息你该不是偷跑出来的罢”
说完霍的起身,一脸心惊胆战,“不行,快跟老奴一起回去若家主发现,大家又是一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