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山苦苦支撑,听将士报夏尔塔嘉在城外,忙让人迎进来。
夏尔嘉见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不由得心下叹息。
段青山忙追问,“你可见谢将军”
夏尔嘉迟疑了下,点点头。
段青山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两人身后,他又紧张道,“谢将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话问的夏尔嘉和达兰台都黯然神伤,满心悲痛。
段青山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他二人不语,忙厉声道,“谢将军在哪里”
达兰台悲痛道,“谢将军谢将军在乌特丹城横剑自刎了。段将军,请节哀。”
段青山满脸惊诧,断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下一秒他抽出腰间长剑横达兰台脖颈上,怒气冲冲道,“说谢将军到底在哪里里”
达兰台道,“段将军请你看将军印”
说着扯下夏尔嘉荷包拿出拿兵符,段青山凝目一瞧,脸色灰败,嘴唇抖了抖,竟说不出话来。
达兰台道,“谢将军临终有言,让七世子萧嘉带还淹留在大燕的南朝将士回去。”
段青山从悲痛中惊醒,不可置信的看着达兰台,“七世子”
达兰台指着夏尔嘉道,“他是昭武帝遗腹子,我朝元妃娘娘在云州产下他。”
段青山瞧着夏尔嘉,回忆了下,脸色震惊,颇有些阴晴不定,半晌,他冷笑,“凭你一面之词,我为何相信你”
达兰台道,“现在大燕内乱,各地拥兵而反,我被追杀,大可假称夏尔嘉是大燕世子,岂不一举两得但他确实是南朝世子。大燕积弊难返,我无力回天,只得追随上天选定的夏尔嘉。你若不信,自可问问怀瑾公主。”
段青山摇头,“我不能相信。”
在旁边沉默半天的夏尔嘉自嘲道,“岂止你不能相信,我也不能相信。”
“达兰台达兰台”
众人回头,九公主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达兰台,她抓住他胳膊急急问,“宥一呢宥一呢你从乌特丹过来,宥一为何没回来”
达兰台忙拉住九公主,“九公主谢将军”
九公主见他脸色悲痛,双手颤抖道,“宥一被谢长显杀了,是不是”
达兰台道,“九公主,接下来我无论说什么,你都要控制自己。我们在云梦泽被谢长显拦截到乌特丹,又被谢长显的妻子颜无双所救,长宁郡主和解忧去往柔然方向,我和夏尔嘉赶到将军府时候,谢长显质问谢将军,青川郡君愿代父受过自刎了。”
说到自刎,他声音颤抖。
九公主闻言跌倒在地下,呆呆的说不出话。
达兰台强忍悲痛道,“谢长显的妻子也自刎在剑下。谢将军心灰意冷提剑自刎。临终交代,让七世子夏尔嘉带领剩下的南朝人回到故乡,再将他葬云梦泽。”
九公主抱膝失声痛哭,“我就知道,他走了就回不来了。我都知道。”
良久,她起身失魂落魄的离开,走到门口,她看着夏尔嘉道,“我一直疑心你,没想到你果然是那南朝女人所生。达兰台,那晚萧碧落在我府上产的婴儿并未死,你救了他,是不是”
达兰台艰难的点点头。
九公主道,“是了。不然为何选他年年去棠州聚魂。哥哥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才留他一条命。萧碧落后半生因这孩子疯癫,若知道他还活着,不知道还会不会那样恨哥哥。”
盯着夏尔嘉,她惨淡一笑,“我夫君为保你,煞费苦心。也多谢你救他,虽然夏尔嘉,若见到长宁,请告诉她,好好活着。”顿了顿,她又道,“夫君既然让你带领那些南朝人回去,我自当尽力。作为大燕公主,我可以对外承认你确实是萧碧落所生,也可以将靖州所有兵力供你遣用。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九公主爽朗英气,说这话时候,端的是沉静坚定。
她已经迅速从悲痛中走出来,让众人敬佩又叹息。
夏尔嘉闻言摇头,“我并不想做什么南朝世子。”
九公主惨笑,“生在王室,有些事,是你生来便要背负,推也推不掉的。”
夏尔嘉这时终于有些情绪失控,“你们仅凭三言两语便说我是南朝世子,可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当这个世子”
他怎么能承认自己是南朝世子
若承认,他和湘湘注定背道而驰。
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世界单纯,心思单纯,可是转瞬之间世界坍塌了。
九公主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身份只会推着你往前走。夏尔嘉,我今日将长宁指给你,请大祭司达兰台作证。往后余生,请你护好长宁。”
夏尔嘉立刻摇头,“不。不行。”
九公主道,“为了长宁,我只有逼迫你。”
夏尔嘉坚决道,“不行。”
九公主道,“若你谢叔叔在,他必然也会如此做。你难道也会拒绝你谢叔叔吗”
这话问的夏尔嘉沉默了。
九公主继续道,“夏尔嘉,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一起完成你谢叔叔遗愿。”
夏尔嘉恍若未闻,只是重复道,“不行。”
九公主离开后,段青山自言自语道,“谢将军自刎,我又何尝不是刽子手当年我和众人逼他叛国,他是被迫的,否则凭他的性子,又怎会作出如此选择这才埋下这一段恨。”
这几十年来,他又如何不是日日活在痛苦煎熬中北朝融不进去,南朝回不去,在夹缝中求生存,如履薄冰。
他已经相信了夏尔嘉确实是南朝七世子,郑重又生疏的行了个南礼,他咬牙道,“七世子,请带我们回故乡”
说着双膝跪地。
夏尔嘉吃了一惊,忙退后几步。
谢宥一自刎的消息立刻传来,夏尔嘉是南朝世子的消息也迅速风卷云梦泽。
靖州府门前乌压压一片人,都请求见七世子。
众人狂呼大喊,又是激动又是悲痛。
悲痛的是他们失去了主心骨,激动的是上天派来一个世子,他们有了依靠和寄托。
夏尔嘉被迫出来,望着乌压压的人群,他心情复杂。
好多人已两鬓斑白,垂垂暮年。人群里传来一句,我们终于能回去了声音已哽咽。
谢宥一在,他们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带他们回去,可是谢宥一死了。
远方温软的山山水水一次次出现在梦里,若耶溪边浣纱的姑娘还在等远在大漠草原的少年郎,横塘的烟柳绿了又黄,风把人吹向远方,远方就成了故乡。
“贺兰雪行又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