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宸殿,女子一袭湘妃色千鸟描花银丝软烟罗裙跪坐在木榻上,手里持着一柄象牙梳正轻柔的给昭帝梳头,活络经脉。
一旁是年纪约么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软声细语的念着手里的诗集,“水秀山青眉眼长,归来闲倚小隔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父皇,女儿觉得这诗里的江南虽未曾亲眼见过,但每每瞧见母妃,便就能窥探一二了!”小姑娘正是五公主裴欣,而她口中的母妃便是那正在替昭帝梳头的贤妃。
听闻女儿这般说,昭帝轻笑一声,依旧闭着双眸,“这话又从何说起呀?”
“女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父皇您仔细瞧瞧母妃便知了。”裴欣勾唇一笑,面上是两个浅浅的酒窝,俏皮可爱。
贤妃面色微红,瞪了女儿一眼,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皇上别听这孩子胡说,往日里调皮惯了,没个正形。”
昭帝这会子到底有兴致,摆摆手示意贤妃停下,扶着迎枕坐起身来,到真的打量起面前女子的容颜来。
“眉淡如烟,杏眸如水,琼鼻翘挺,朱唇莹润,温声细语,恬淡静雅,爱妃果然如欣儿所说,似江南景致一般柔婉动人呐!”
“皇上!”女子面色骤然红艳欲滴,羞的别过脸去,似乎在孩子面前更腼腆。
裴欣狡黠的挑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放下手里的诗集起身冲着二人福了福身子,“父皇、母妃,女儿忽然想起今日的课业还没做完,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鬼机灵!”昭帝爽朗的笑着,哪里瞧不出女儿的小心思,只是他素来除了贵妃便最宠爱贤妃,这些个小心思在他瞧来便是趣味了。
五公主一走,殿内就剩下昭帝和贤妃两人了。贤妃这会子还羞的不行,颔首安静的坐在一旁,这些年保养得宜,哪里像三十多的女人,瞧着像少女似的。
“爱妃真是一如从前那般腼腆,过来挨着朕坐。”昭帝拍拍身边的位置。
贤妃顺从的坐了过去,小鸟依人般把头搁在男人肩头。忽的只觉发髻被轻微摇动了一下,便见昭帝手里多出了一支玉扇步摇。
“这步摇你刚入宫时,朕给你的吧,快二十年了,爱妃还戴着呢?”
“皇上赐的东西,臣妾时常佩戴心里便觉得皇上陪在身边,舍不得搁置。”
女子声音温软,带着十足的眷恋依赖,很是满足了昭帝作为男子的虚荣心,一时间心里对贤妃更是满意了。
回想起当年,他也是年少登基,二十五岁便坐上了帝位,贵妃和贤妃正是第一批入宫的秀女,彼时皇后体弱多病,无暇打理后院,致使他的子嗣一个都没存住,直到贵妃孙氏诞下三皇子,这后宫里才总算有了孩子。
晋国的子嗣排序是男女一起排,前头两个孩子都夭折了,从三皇子裴钰开始后面才有了德妃的四公主裴岚,贤妃的五公主裴欣,以及淑妃的六皇子裴钧。
像姜琼羽家里头,也就是孩子少,故而府里唤姜允泽为大公子,姜允鸿为二公子,搁在外头,姜绮曼是大姑娘、姜允泽是二公子、姜允鸿是老三,姜琼羽唤一声四姑娘。
言归正传,昭帝是个念旧的人,从如今宫里贵贤淑德几个位置上坐的都是当年第一批、第二批入宫的人就能看出来。
“皇上在想什么呢?”感觉到身旁人有些出神,贤妃轻声问了一句。
昭帝微笑,把步摇簪回她的发髻上,叹了一口气道,“朕是在想,这一晃二十年了,太子年纪最长,如今也已十九岁了。”
“是呐,明年选秀,太子殿下刚好加冠,也好正经选一位太子妃,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照顾着,想必殿下学习起朝政事务来也不会分神了。”贤妃颔首。
只是她似乎未曾发现方才提及朝政二字时,昭帝的眸子暗了暗。
“说来这些日子为着挑选城防营管事一职的人选,朕倒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有官员推荐周大学士的嫡长子周琛,爱妃这外甥倒是有趣,生在书香世家里头,却喜欢上了舞刀弄枪,听闻周大学士一直不肯叫他参军?”
贤妃姓周,正是周大学士的胞妹,周敏淑的嫡亲姑姑。这会子听着皇帝提起娘家人,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不见多少慌张。
“皇上也知晓周家是书香世家,琛儿那孩子也就是少年热血罢了,花拳绣腿的也没正经请师傅来教,那些个举荐他做武官的臣子,叫臣妾说就该打!”
昭帝眯了眯眸子,叫人看不出息怒,只是把玩着贤妃的手像唠家常似的继续,“那依爱妃看,这个位置该交由谁来坐?”
“皇上可别使坏,后宫不可干政,臣妾哪里知晓这些个事儿。”贤妃蹙眉,似乎被试探了一下,真有些不高兴了。
见她是真的不像在乎这个,昭帝轻笑一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怎的这就气了?朕不过是随口问来罢了,爱妃也无需谨慎,如今这边也就是陈家的长孙和一位军营里头爬起来的姓刘的小官儿两个人叫朕看得上眼,爱妃觉得哪个好?”
贤妃叹了口气,从昭帝怀里起来,一双杏眸格外认真的瞧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
“陈家祖上本就是武官,陈老将军战功赫赫,可惜去的早儿子没养好,犯了错被贬了,可落魄前,长孙却是正经陪着太子殿下读过几年书的,如今瞧着也好。”
说完这一句,贤妃瞧着昭帝没有面露不悦,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
“这位刘大人没有根基却能从军营里出头,肯定也是有本事的,但也正是他没有家世,在军营可以靠拳头说话,可在城防营里,随便拉出一个也都是官宦之后,他就不能服众了。”
话音落了,贤妃垂着眸子,久久不敢抬头,身边的昭帝也一直没有说话。贤妃紧张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急促紊乱。
“爱妃这一席话确实有理,陈老将军有功,朕已经罚了他的儿子,如今孙子有本事,朕不能寒了老臣的心。”男人沉静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坚定。
与此同时,贤妃紧握的双手总算是松开了些许,伴君如伴虎,方才那么短短一会儿,她的里衣早就被冷汗浸湿透了。
昭帝面上又重新露了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贤妃的手背,“届时周府的瑶池宴,你与贵妃一道去吧,你也许久未见娘家人,只当是省亲了。”
这一回倒是叫贤妃真的开心了,忙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
入宫二十载,她虽年年也见得着家人,可却是从未回过周家,在那地方长到十五岁,又怎能不怀念呢。此番能出宫,倒是意外之喜了。
末了,昭帝又留贤妃在九宸殿用了午膳,下午才叫人回去了。
用晚膳的时候,贤妃想喝鸽子汤,特意派了人往膳房走了一遭,待了许久才带着鸽子汤一道回来。
宫里头的女人又是咬碎了一口银牙,谁不知今日皇上留了贤妃大半天,还答应让贤妃省亲,这晚上就作妖着要喝鸽子汤,当真是恃宠而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