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嫣进泽云城的第二天,屠夫家就出事了。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沈云嫣那几大箱子书不翼而飞了。原本屠夫打算背着沈云嫣偷偷卖掉,谁想当晚去翻箱子,箱子里的书竟然自己就跑出来,刷刷地消失在了夜里。
饶是屠夫艺高人胆大也经不住这吓,沈云嫣离开的第三天就病倒了。
在远离泽云城的某处青山,沈云嫣坐在碧水潭旁,一面十丈余高的飞练直下,溅起银珠万万千。
温亭昀脱了衣服泡在水里,冰冷刺骨的水花直钻皮下,于他而言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闭着的眼好似两笔水墨,染在氤氲的水汽当中,化出两条漆黑闪着幽光的深渊。
那深渊里映照着岸上沈云嫣的一举一动。她仿佛不开窍地摆弄手上一个银盒子,这盒子方方正正,六面无口,也没什么装饰的花纹,乍一看倒像是一块银疙瘩。不过沈云嫣的手从盒子上拂过,便现出一点玄机。只见被拂过的地方原本平滑而光亮,肉眼下渐渐浮出许多纵横沟壑,不多时痕迹凝固,将那一个平面分割成了四四方方三横三纵九块,好像这个平面是由这些小小的四方银块组成的。
沈云嫣一按其中一块,那一小银块便脱体而出,立在她指尖不停地旋转。
“是这块吗?”她扭过头问温亭昀,当触及到他滑溜溜的臂膀胸膛时,忍不住眼波一溜,自然而然地滑到了别处。
温亭昀仿佛看也不看她地摇头:“不对,再找。”
沈云嫣吐出一口气,那银块自动飞回,落到平面上后整个面便“嘎啦啦”一转,重新与银疙瘩融合到了一处,好似那九个小方块浑然没有出现过。
沈云嫣紧接着又如法炮制出几个小银块,每每被温亭昀否决,心中都好一阵不甘心。这叫“无极方塔”的玩意儿,究竟把她的书弄到哪儿去了?
温亭昀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默默叹出口气。
自他有记忆以来,无极方塔便一直在他身上。据说是盘古的开天辟地斧所炼,能衍万象,生无极虚空。然而以他目前的能力,只能至多衍化出每个面九个方块。每个方块可纳幅员千里的物品物种,饶是如此,也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谁知沈云嫣不过区区摆弄两天,无极方塔便能自己显形了,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当初自己让无极方塔显形,花了足足十天。想到如此,温亭昀越来越疑惑起来,这个沈云嫣到底哪里跑出来的?明明毫无修行根基,为什么却能在无极方塔上一日千里?凑巧么?
“沈云嫣,你不下来洗洗吗?”他拍出水花突然笑道。
沈云嫣急忙转过身去,装作没听见。
温亭昀索性聚了道真气,朝沈云嫣后背打了片水花:“快下来洗洗,你都馊了。”
沈云嫣气恼极了,可是不能败露性别,只好捏着无极方塔离他远远的:“四公子先洗吧,我待会儿再洗。”
后背湿哒哒往下淌水,她心里把温城主家的人都问候了个遍。
温亭昀游到岸边,枕着下巴笑眯眯道:“你若下来陪我洗洗,我就教你怎么用无极方塔。”
沈云嫣眼一瞪:“四公子怎么能这样耍流氓!”
温亭昀怪叫起来:“什么叫我耍流氓?你又不是大姑娘。何况若真是个大姑娘,也不见得是我喜欢的。”
“大家都说,四公子爱好男风。我若是女的,就没这担忧了。”沈云嫣理直气壮地反驳。
还有这个传说?
温亭昀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啼笑皆非:“沈云嫣,你真无趣。”话落,一个转身,整个人就钻入了水里。
沈云嫣刚要松口气,水面“哗哗”一分,温亭昀往她脚下丢了两条鱼:“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说着飘飘然飞出水潭,岸上的衣服长了魂儿似的被他勾了去。
这场景沈云嫣不是头一回看,这位四公子带她逃出泽云庄的当天晚上,就在屠夫家门口的河沟里洗了个澡。眼下她已经淡定了,什么非礼勿视,在她秉持着“自己是男的”这种信念下,早已强迫自己将他看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穿好衣服,沈云嫣将无极方塔还给他。温亭昀轻轻一拂,方塔便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衍出一个小银块。他的指尖轻轻掂了掂,银块刹那衍生出个木箱,轻轻落到地面。
沈云嫣打开箱子看了看,果真是油盐酱醋等等。
“你再去林子里打几只野味,晚上咱们吃烤鱼烤肉。”温亭昀将方塔收入,卷起袖子一指勾起鱼鳃,看样子他要亲自处理鱼。
看着那两条鱼挣扎在他指头下,四公子施施然地坐到水边开始杀鱼,沈云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会?世家的子弟,不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吗?但她的这位四公子,好像确确实实跟别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打几只野味对沈云嫣来说驾轻就熟,在林子转一圈,手上就拎了几只野兔山鸡。正要往回走,密林深处突然掠过几道白晃晃的光,不消多时几个宗派弟子便已御剑落在她不远处。
下意识地,沈云嫣就躲了起来。
来人五个,看衣着应当分属两个门派。
一人道:“奇怪,我明明看到它往这儿跑的。”
“幻形兽狡猾无比,大家找仔细了,说不定它已经幻成了别的模样,别让它逃过去。”又一人道。
另一门派便有个人笑道:“这次真是好运气,竟然能碰到幻形兽。杨师兄,你说要是我们两派合捕到它,它是该归谁所有呢?”
那被称作杨师兄的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此次我等师兄弟下山,是为魔碣石大会。”言下之意,幻形兽不过是插曲,他无欲相争。
沈云嫣听到“魔碣石大会”,便忍不住一激灵。
传闻魔碣石矗立于冥海冰雪山之巅,历来由古老的宗派长老们定期前往察看。这魔碣石每逢十年便现一次关于大魔白帝君的天机,长老们的任务就是将这天机带回来,以此防患未然。而魔碣石大会,便是那些长老们回来之后,聚集各大世家宗派,共同商议应对天机的一次大会。泽云庄的二公子温亭岚,三小姐温亭雨就是因为下山参加此次大会,而顺道回泽云庄探亲的。
以往听村里老先生对魔碣石大会侃侃而谈,沈云嫣都只当个故事听,这对于常人来说遥遥不可及,离自己太远了。如今没想到亲耳从那些宗派弟子口中听到魔碣石大会,她突然有了种十分奇特的感触,觉得那未必离自己很远。
正热血沸腾地想着怎么让四公子答应她去参加魔碣石大会,不料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自己刚才打晕的野兔一口咬在她手臂。野兔的牙似乎十分锋利,就这么一口,她的胳膊便鲜血如注。
“嘶!”她本能地将兔子丢出去,捂住伤口。但好像无济于事,她当时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在地上。
“什么人?”
“什么东西?”
“二师兄,幻形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