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
伊落雨唇色发白,只是吃痛地看着他,腹部的痛楚令她说不出半个字。
邵东定定地看着她,暴怒的眸子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意味,像是不相信在这个时刻她竟然还能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平静冷漠。
但随即,这种不敢置信便变为更加猛烈的愤怒。
他伸出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你竟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他的眼中满是愤怒的红光,近乎咆哮,“伊落雨,那也是你的孩子!”
脖子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细嫩的皮肤很快便浮现出了几个青紫的指印。
不同于之前警告一般的惩罚,男人这次是真的想将她置于死地。
并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随即,她就静默着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脸上的表情很虔诚,犹如受刑的基督等待死亡降临。
突然,“砰!砰!砰!”
这种对峙的状态被连续响起的枪声所打断,紧接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穿着职业正装,文质彬彬。
是邵东的助理。
邵东猛地松开了她。伊落雨瘫软在床上,低下头痛苦地咳嗽起来。
“少爷,外面已经处理好了,随时可以离开。”助理扫了伊落雨一眼,又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知道了。”邵东点头,说着,他用力将伊落雨拖下了床,毫不怜惜,她险些摔倒在地。
刚刚做完手术,她身体虚弱,站都站不稳,走得东倒西歪。她甚至还光着脚,从病床到门口短短的路程于她而言根本无异于走在刀子上一般痛苦。
她被拉扯着踉踉跄跄走出了病房,几次都差点要跪倒在地。
原本应当安静有序的医院此刻满是硝烟弥漫的气息,犹如经过激烈的械斗,走廊上一些穿着黑衣服的保镖昏迷在地上,不知死活。
伊落雨在视线模糊的间隙里看到周围病房,房门半掩,都是空空荡荡的,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住院的时候觉得如此安静。
她行动艰难他也没有给予半分仁慈,只是拖拽的力气更大了些,她觉得自己在他手中只是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破布,随时都会被撕碎。
雨下得很大,医院门口,一辆商务奔驰正在等候。
邵东沉着脸将她扔进了驾驶副座,接着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
大雨滂沱。
空旷的公路上,一个老人静静地站在路中央。
他浑身都被淋湿,枯瘦的身材,穿着浆洗笔挺的西装,花白的头发犹如即将燃烧殆尽的荒草。
“少爷,您不能带走这个女人!”老管家沉声道,“您太意气用事!老爷吩咐过,从今往后伊小姐再与邵家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声音在雨声的掩盖下有些模糊。
“哦?老爷子那么说了?”邵东冷笑,将手握上方向盘,“可惜,我偏要带走她。”
老人应该知道医院的保镖被邵东全都解决掉了之后他再也没有了人手可以阻止他,但还是站在了这里,用他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一张底牌。
他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决不能让少爷为了这个女人一错再错。
“少爷,您要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老人的话掷地有声。
恰好天边一阵轰隆雷鸣,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容。
伊落雨缩在驾驶副座上痛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天呐……
她睁大眼睛恐慌地看着邵东,看着他紧握住方向盘的手。
那是那么多年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他要做什么!他是疯了吗!
她虚弱地伸出手去想要阻止,可是手刚刚到半空,邵东就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踩下了油门。
“不要!”伊落雨在心里惊恐地尖叫,可现实中痛得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性能卓越的汽车百公里加速异常迅猛,短短几秒便已经达到高速!
汽车已经发动。
离弦之箭无可挽回。
“砰!”
伊落雨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车子撞击上人体所发出的沉闷声响。那么清晰。
她怔怔地扭过头,在看见车窗上一道刺眼鲜红的血迹,来不及被雨水冲洗掉。
划过挡风玻璃,划过副驾驶座上的窗子。她几乎可以凭借血迹想象出老人被撞击之后的轨迹。
他真的毫不迟疑,直直地向着管家撞了过去。
她下意识向车后看去,苍白微弱的路灯下,只见老人倒在地上,身下的血迹汇成小溪,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掉了。
…
……
“你果真配不上他,毕竟你从未试着了解过他。”老人最后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站在管家的角度,或许我是说得太多也太逾越了,但我只是一个看着少爷一点点长大的老头子。我衷心地希望您不要伤害他。今天我的话若让您产生不满,也请对着我发泄,不要迁怒到少爷身上。”
…
……
她在失神震惊过后如同坠入冰窖,浑身禁不住地打冷战,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她下意识紧紧贴住车门,拼命离男人更远一点,甚至不敢扭头看邵东,不敢想象为什么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可以撞死这么一个老人。
她想哭,可是喉咙一寸寸收紧,下腹部的疼痛让她神智都恍惚了。
这是她眼睁睁看着死去的第一条人命。
——
大雨倾盆。
雨夜,路上空空荡荡的,车子依然正常行驶,尽管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以最大功率摇摆,视线还是被雨水遮挡了许多。
在正式驶上高速路之后车子的血迹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药是谁给你的?”邵东冷不防开口。他并没有看她,只是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管家为什么会死,你知道吗?”他并没有等待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了下去。
伊落雨的眼睛骤然睁大!
他知道了。
她的脑中迅速地掠过几个画面——
送饭时女佣在托盘底下迅速递给她的药丸,佣人打扫过后出现在绿植旁的药盒……
山间别墅戒备森严,没有管家的默许甚至纵容,危险的堕胎药怎么带的进来。
邵东冷笑:“我清查了所有药品往来记录,不止这一次,五年前,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怀孕,你也应当很清楚。”
她知道了邵东害死父母之后打算撕毁交易合同离开他,结果却被他囚禁。
那段时间也是最疯狂的时候,昏天黑地地做.爱,并不是情人之间自然而然的缠绵,他们只是在床上试图用憎恨将对方撕碎。
她当然不想受孕,于是求了管家,服了整整两年的药。
后来她曾经去医院检查过,结果是因长期服用避孕药,已经很难再受孕。
因此这次她没有再吃药,原以为不会怀孕……
她很清楚,打掉了孩子之后这辈子她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可伊落雨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害死了管家……
“我恨所有背叛我的人,没有人例外。”邵东停下来,冷漠地看着雨中朦胧的红绿灯。车窗外的雨点狂烈地拍打着车身,“你这种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下得去手,我凭什么再顾惜你。”
她的脸苍白无一丝血色,额上满是涔涔冷汗。
又是因她而死的一个人。
她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想那梦魇的地狱,小娟临死前睁大的眼睛,还有倒在地上的管家,他身下的血汇成了小溪……
汽车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疾驰,路过巨幅的电视荧幕,密集的雨点令新闻主持人的脸看不清晰,隐约一瞥而过的是林邵钧憔悴的脸,大概还是那条新闻。
邵东也看见了,车子猛打了个急转弯,伊落雨的头重重撞在车门上,她只是轻轻抖了一下,根本对于外界施加的痛感已经麻木。
“你永远不知道你原本可以得到什么。”恍惚中,她好像听见男人冷肃的声音,这样对她说道。
汽车停下了,邵东下车,接着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将伊落雨拖了下来。
一进入暴雨中她身上单薄的病号服便在瞬间淋透,头发黏在她的脸庞,她浑身颤抖着努力站直身体,想要看起来有尊严一些。而不是好像麻袋一样被拖来拽去。
但雨水的寒气顷刻之间令她保持清醒的意识都很艰难。哪怕手腕的剧痛也无法令她发出任何微弱的呻.吟。
邵东的衣服头发也尽数被打湿,看着几个保安急急忙忙撑了伞向他跑过来,又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女人。
她虚弱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颊旁。
他厌恶地扭过头去,接过一块干毛巾擦脸,边快步走进公寓大楼边对着保安吩咐:“把她丢到地下室,没我吩咐不能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