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花篱四人终于穿出密林,到达一座巍峨的山峰脚下。
在四人惊讶的目光中,随着一阵金光闪烁,他们的前方赫然出现一条直穿云霄的阶梯,阶梯以白玉铺就,宽只有丈许,并且悬于虚空,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玉带挂在天地之间,阶梯的尽头,一座古朴的殿宇在云雾中半隐半现。而阶梯的起始处,同样以白玉雕就的石碑上刻着“浮生路”三字。
花篱和胡利晋以及连天霜虽觉得这阶梯出现得怪异,却并未多想,反倒是谢灵通,在微愕之后,指着“浮生路”三个字激动得口舌都不利索起来,“浮……浮生……”
几日里朝夕相处,花篱对这个欢脱的少年生出了几分好感,此时见他一付见鬼的模样,不禁朝他肩膀拍了一掌,奇怪道:“怎么了,有问题?”
“哈,花小师叔祖,我们这次可撞大运了,我本以为浮生路只是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谢灵通回过神来,兴奋地说,“这浮生路,据说是三万年前一位号称浮生殿主的圣者所创,浮生路上,一阶一浮生,若能安然闯过浮生路进入浮生殿,可得浮生殿主收集的高阶灵器一件,还可到留影堂聆听浮生殿主讲道……可不要小看了这区区道法一场,自从一万年前最后一名圣者希阙不知所踪后,再无人能聆听圣者训,如我等修为低下之修士,若能得圣者指点一二,哪怕资质愚钝,也是一场大造化。”
话音才落,谢灵通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上了阶梯之下的平台,正欲拾级而上,却被连天霜一把拎了下来。
“喂喂,连师兄你干嘛,仗着个子高了不起啊,快放我下来——”谢灵通个子矮小,被连天霜这个北荒汉子如同稚儿一般拎在手上,不由为之气结。
“情况未明,冒然而上,你是想找死吗?”连天霜冷哼一声将谢灵通往后面一顿,“我先去探上一探。”
“有什么好探的,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圣者的操守吧……”谢灵通口中嘀咕,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浮生路古籍虽有记载,却不知真假,这万一有危险,人家修为摆在那儿,定然比他这个靠着奇门遁甲上位的弱鸡跑得快。
眼看连天霜一步步沿着虚悬的阶梯往上走,而阶梯并没有发生掉落或凭空消失的现象,并且连天霜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异样,花篱三人都微松了口气。
连天霜往上走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便走了近千阶。
据古籍记载,这浮生路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一旦踏入其中,便会陷入幻境之中,宛如浮沉人生百世,历尽人生悲苦与欢愉,若是心志不坚,要么沉湎于虚幻的欢愉中不愿苏醒,要么沉沦于虚假的苦难中失却本心。
所以,这浮生路又曰问心,看似简单,可据说十万年来成功闯过浮生路的寥寥无几,而他们中的每一个,最终都成了传说,尤其是一万年前不知所踪的圣者希阙,更是在这浮生路上连破心关,从真仙境二阶直接进阶玉仙境,被浮生殿主破例收为弟子,可是自从希阙进阶圣者后不久,浮生殿与浮生殿主便鸿飞杳杳,不知所踪了,希阙给天下人的解释是:家师了悟天人境,突破这方世界之桎梏,携浮生殿前往星辰万界去了。
如今万年过去,浮生殿主与他的浮生殿渐渐为人所遗忘,年轻一辈的修士只偶尔于蒙尘的古籍中知晓这些往事,也难怪谢灵通看见浮生路时会如此惊诧。
谢灵通昂头望着被云雾遮掩的浮生路尽头,神思纷乱——一万年前圣者希阙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作为浮生殿主本命法宝的浮生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假的,那么浮生殿主最后去了哪里?
也许,所有谜团只有进入浮生殿才能找到答案!
只是,这浮生殿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就在连天霜行至两千阶之后,浮生路上骤然生变,一团乌云不知从何而来,迅速将前路笼罩,其内电光闪烁,雷鸣隐隐,似是执意阻挡闯关者前行。
行至云雾前,连天霜只略一停顿便抬腿踏入,瞬时消失于众人眼前。
谢灵通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被乌云遮掩的浮生路,当然,除了发现乌云舒卷的速度稍微快了些外,倒没看出些所以然来。
大约半盏茶工夫后,谢灵通忽地感觉眼前一花,正眼一看,原来是连天霜闯关失败,被传送了回来,而浮生路上漫天乌云也在顷刻间散去,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
见连天霜身形晃了晃似要跌倒,谢灵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眼神微微涣散,且浑身衣物被汗水打湿,好不狼狈。
谢灵通心下惊异,忙扶他坐下,取出安神丹喂他服下。
片刻,连天霜吁出一口浊气,眼神回复清明,朝谢灵通略一颔首,随即抱元归一,意守丹田,进入修炼状态。
“他没事吧?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花篱也踏上了平台,蹲在连天霜旁边关切道。
“花小师叔祖放心吧,连师兄只是心神受了些许冲击,服下安神丹已无大碍,看连师兄的样子是在浮生路上有所得,正冥想感悟呢,我们暂且不要打扰他。”谢灵通道,“要不,你和胡小师叔祖先替连师兄护法,我先上这浮生路探上一探?。”
“好,你去吧。”花篱不在意地挥挥手。
瞅着连天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事后就不管他了,转身跳下平台找胡利晋去,她记得他的储物袋里带了些灵瓜子,闲来无事最适合翘着二郞腿嗑瓜子了。
可就在花篱转身的刹那,身后“嗡”的一声,一股灵光冲天而起,她娇小的身躯瞬间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扫飞出去。
胡利晋身形一掠,拦腰将花篱救下,无奈道:“师姐,拜托你长点心好不好,你可是拥有真仙境的修士,一点灵力冲击随手化解就好,手舞足蹈在空中乱飞,被人看见不得笑话死!”
攀着胡利晋的肩膀,花篱一脸懵逼,“对哦,我怎么忘了我也会飞……”
胡利晋撇了撇嘴,实在拿花篱这迷糊的性子没办法——这家伙,从小就这样子,仿佛对什么都上心,又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唯独对他,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执拗。当年误以为她就是杀害他家人的怪物而对她百般抗拒躲避,甚至想找机会杀死她,她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刚把她手臂刺伤,她却笑嘻嘻地拿掉他手上的兽牙,拿药细心地包扎他被野兽抓破的手腕,永远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从不计较他的嫌弃厌恶,像只蜜蜂一般一天到晚围着他嗡嗡嗡,也不管他喜不喜欢,甚至晚上也要和他睡一张床上,熟睡之后还会把他当大抱枕枕得理所当然。他记不起,有多少个夜晚手持锋利的兽牙想要刺进她的胸膛,可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体温,听着她轻浅有序的呼吸以及偶尔的磨牙声,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直到那次历劫,她陷入无尽的沉眠中,他才发现,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温暖,若是连她也失去,他觉得,他的心,会在某天夜里出现的骤变中彻底沉沦……
胡利晋嘴角微微一勾,轻轻将花篱放在地上,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似一般,取出一张小几,摆上一盘灵瓜子、几碟甜点以及一小壶淡淡的灵果酒,最夸张的是,他竟然从另一个储物袋里掏出一张仙籐编织的躺椅,会自动摇晃的那种,上面铺着软软的烟罗,漂亮又舒适。
花篱“哇”了一声跳上躺椅,轻轻晃动,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胡利晋殷勤地在一旁递上酒水糕点,无视平台上频频进阶的连天霜。
至于谢灵通,看样子心境比连天霜强上许多,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被传送回来。
又半个时辰过去,谢灵通终于出现在平台上,看情形比连天霜更惨,一出现便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地上,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往后一仰昏死过去。
花篱和胡利晋一惊,骤然掠向平台。扶起谢灵通,胡利晋略一探查,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严重?”花篱问。
“嗯,神魂激荡,心脉几断!”胡利晋往谢灵通口中塞入一把丹药,回头道,“师姐,师父给你炼制的固魂丹还有吗?有的话给他服一颗,不然这小子恐怕会一辈子落下晕眩的毛病。”
“有!”花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青玉小瓶递过去。
喂谢灵通服下丹药,胡利晋以灵力为他运化开药力,顺便疏通下瘀滞的经脉。
盏茶工夫后,谢灵通幽幽醒转,虚弱地道了声谢。
胡利晋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撑不下去就别死撑,如果命都玩完了再大的机缘又与你何干?”
“死不了,这不还有两位小师叔祖吗么!”谢灵通咧嘴一笑,动了动身子,许是牵扯了哪处伤患,疼得“嘶”了一声,“麻烦胡小师叔扶我起来!”
“我和你不熟!”胡利晋愤愤道,手下却轻轻将他扶坐起,“记着你欠我们一个大人情,师姐连师父他老人家特意为她炼制的固魂丹都拿出来救你,亏死了!”
谢灵通闻言也有些意外,不过转瞬便扯开一个更大的笑容,“亏不了,我谢灵通的人情,不欠则已,一旦欠下,他日一定千倍奉还。”
胡利晋扯扯嘴角嘲讽道:“你就吹吧你。”
谢灵通舒展下筋骨,确定身体无大碍后盘膝坐好,手掐如意诀,慵懒道:“两位小师叔祖稍后不妨上这浮生路闯上一闯,定然获益匪浅,我眼下心有所感,还劳烦两位先行为我护法。”还没待胡利晋回应,谢灵通便闭上眼兀自入定去了。
“还真是不客气——”白了谢灵通一眼,胡利晋拉着花篱回到台下嗑瓜子聊天去了。当然,两人看似闲散,却时刻注意台上两人的状况以及周围的动静,毕竟修仙之人感悟之时最忌打扰,一旦中断,心中所悟会瞬时消失,再难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