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九】
虽然相对无言,战马之上,却格外默契。迟衡和曲央二人率着八百精兵,先从北开始,如电驰一般横扫了西界山。那一帮匪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铁蹄踏入,整个西界山的匪徒老窝就被全部端了,可怜匪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吃着掳来的美食,一口没咽下去,就被气得直翻白眼。
等他醒来,整个西界山的小弟们都伏法了。
迟衡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做个顺民,愿意的话立刻滚出西界山,日后再有聚结格杀勿论;如果不愿意,就地正法。
匪头看着多年心血一日之间被夷为平地,掳掠来的积蓄一夜之间被散给了百姓,顿时一口血呕出。
从此,西界山再无匪徒。
得了安宁,百姓奔走相告。多日之后,颜王派来的县官佐官及衙役到了,劝课农桑,敦风俗,宣教化,百姓各按本分,该种地的种地,该纳税的纳税,无人说个不字,十分顺当。
而迟衡和曲央二人只管快马平乱。
他们就有着最精锐的利器,最骁悍的兵士,所到之处,比暴风疾雨还快,又兼雷厉风行。
沿路偶有顽抗的余孽,只管端了。
容越如鱼得水,上手非常快,纵马平乱比一般兵士还勇猛,他的马蹄过处,一众仰望。作乱者恨他的飞扬跋扈,百姓爱他的恣意率性,不一而足。
总之迟衡领着一支颜王军由北向南一路杀下来。
四支前锋队,他们这一支最是威风,不出半月,名声传遍,作乱者闻风丧胆。原本观望的人,见此无坚不破的情形更是快快地竖起旗帜,表示臣服。不止是西线,甚至连东线南线都已听闻了。
此事不详表。
等二人平了炻州西线大部之后,已是六月下旬。放眼望去,西线已无一顽抗者,这均是刚硬铁蹄所致,铁血无人能撼,虽然野蛮,却是最见效的。至于征服之后的安抚和兴盛,就交给后来者了。
七月初,颜王下令,令前锋诸队回夷州城。
最末那一日,甘纳来送行。
依旧身着华服,他的手抚着半边面具:“本王见识了你们的神勇,果然佩服。年初时,朗将曾有信函至,问本王可愿与颜王军为盟,这是本王的复函和敬礼,请迟副都统带回。”
信函之上,有一把极精致的刀。
迟衡一一收好道:“当日花主会之事,多谢郡王的不杀之恩。曲央、岑破荆及我均师从右将军梁千烈,还请郡王网开一面,让他与我一同回去。”
甘纳沉吟半晌才回答:“你何不问问曲央自己?他若愿意走,本王也愿意解蛊。”
迟衡大喜,立刻就跑去跟曲央说。
曲央却摇了摇头。
东流之水,再无回顾。
迟衡望着远山起伏,对曲央说了一声保重,再会。不知道何时再会,凝目许久,往昔种种一一浮现,在几乎要落泪之时,迟衡纵马东奔,仓皇而逃,不知身后,曲央目送了多久。
跑回炻州城,将兵领回,迟衡却没单独去见朗将。而是拉着岑破荆,跑到一个小酒馆里,喝起了闷酒。
没见曲央,岑破荆也不问。
几壶下肚迟衡吐出心思:“什么借口都是虚的,都是借口。但凡我能给句准话,他就回来了,可我不敢说,是我自己不敢让曲央回来。”
岑破荆灌了他一杯。
“破荆,你说得对,曲央太狠了,不给我留后路,也不给他自己留后路。他说想杀朗将,即使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还是很害怕,万一他种下了杀心呢?我会恨他,更恨我自己。”
岑破荆再灌一杯。
“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难道就暧昧着?我做不到。”迟衡趴在桌子上,喃喃着。
过不了多久,没声了,似乎睡去。
岑破荆才开口:“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出了把曲央舍掉的选择,又何必为难?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现在断,总比日后天翻地覆的好。尤其是曲央,他能做得出来的事,绝对让你和我都收不了场的。”
迟衡没有说话。
“我们总嫌曲央做事太狠毒。苦兹的风俗比较厉,正适合他。甘纳大小是个郡王,荣华富贵无需忧虑,甘纳又赏识他,这比什么都好,你说呢?”
迟衡握紧了酒杯。
“迟衡,你要是只喜欢朗将就不要对别人含糊不清的。人心是肉长的,难免会有些想法。”岑破荆自饮一杯,“好在你平常喜欢谁都写在脸上,曲央是知道的,所以才不给自己退路吧。今晚一醉,就都过去了!”
夏日,七月中。
将军府里,莲花池边,荷香袭袭,朗将颜鸾正在处理各种要事,桌角放着净瓶,插一支粉荷。
颜鸾一挑眉:“都回炻州城三天了,怎么才来见我?”
迟衡低头不看他。
放下案卷,颜鸾头疼地说:“才放出去两个月,又拘谨得不像话。你们捉回了元州王,还将西线余孽全部平了,名气传得厉害,功不可没,三天后,我会召集所有都统,各自封赏。”
迟衡嗯了一声,脸上竟然没有太大的喜悦。
见迟衡绷着脸这么生分,颜鸾就不舒服了,桌子一拍:“支支吾吾像什么话,你是没出闺的黄花大闺女啊?一边站着去,想清楚和我说什么时,再说!”
迟衡果真乖乖站一边去了。
颜鸾瞅了他一眼,依旧拿起案卷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一池子新荷开遍,一望无际,翠色连天,朵朵荷花盛放。
池边清风徐徐,夕阳下荷花迎风舒展,极为清雅,兼有淡香盈盈,沁人心脾,以粉白粉红最是曼妙,朵朵如美人含笑,底下的圆圆莲叶滚着水珠儿,青色脉络叫人心怡。逐一看过去,每一朵荷花都亭亭玉立。最角落,却有一株与别的不同,开着艳色的大红荷花,花瓣重重叠叠,别是妖娆。
见颜鸾在观卷凝思,没理自己。迟衡偷偷地跑到池边,小心翼翼将它折下,花瓣拂过,柔柔的。
走到案边将那支粉荷拔出,换成这大红莲花。
风一吹,香味更浓烈。
插完后,迟衡目不转睛凝视颜鸾,颜鸾一瞥眼,嘴角隐隐含笑,看了看荷花,再看看迟衡。
迟衡笑了,笑得天真,带了点儿不好意思:“朗将,我很想你。”
开口就是这话?
这话听着有点儿怪,有点儿烧耳朵,颜鸾很意外,点了点头:“既然想我,怎么现在才来见我呢?还当你做了什么错事不敢来呢。”
“有些事,有点内疚。”迟衡咧嘴,“不过见到朗将第一眼就想开了。”
“什么事啊?”
迟衡摇头,死活不说。
颜鸾撇了撇嘴:“爱说不说,最讨厌说话说一半。想让人听就说完,不想让人听就别说,说一半是故意吊胃口啊。搬一个凳子来,坐边上聊一聊。”
迟衡乐颠颠地搬来凳子。
靠着颜鸾的椅子放好,像亲昵的朋友一样凑到他跟前。颜鸾手执案卷拍了拍迟衡的额头:“这才像话,刚才那木呆样子,扭扭捏捏,看着就想打。”
迟衡捉住案卷,调皮一笑:“因为太想见朗将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朗将,我真的很想你。在苦兹郡可苦了,地上压根儿就没路可走,还得拿刀砍开路。你看我身上,被各种蚊子和毒虫咬的,还有不知道名字的树划的。”迟衡一边抱怨,一边撩起衣裳,让颜鸾看肋骨上、腰上、腹部的伤,全是才消肿的疙瘩、斑点和横七竖八的小伤痕。迟衡一个一个数过去:这是琉瓦寨的,这是地姆寨的,这是西界山的、这是东龙溶洞的……可都是有来头的,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害的。
颜鸾好笑,安慰似的将那肋骨摸了两下。
迟衡忽然一颤。
肌肤相处的美妙,涌上记忆,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迟衡连忙把衣服放下来,这次是真不敢看颜鸾了:“……反正就是很苦,很苦,很苦。”
“噢,说想我,原来是想回炻州城啊,以后就不派你出去了。”
“不怕苦,就想给你看。”
迟衡摇着头,一副反正真的很辛苦,你一定要多夸夸我的模样,十分急切。
颜鸾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短炸炸的头发:“听说你和容越在溶洞里,手无寸铁就将元州王的将领全撂翻了,还杀了一条怪鱼,说说是怎么回事。”
迟衡手舞足蹈,将如何巧遇那几人,如何赤手空拳,如何又把怪鱼杀死,全都说了一遍,无一遗漏。
颜鸾听得津津有味。
听他讲完,颜鸾饶有兴致地问:“听说你们还遇到一个倾国倾城的花王,容越对人家始乱终弃了?”
吐血!哪跟哪?
容越听了非疯不可!迟衡连连喊冤,把琉瓦寨的事前前后后一说,少不了渲染了一下容越如何风头出尽结果把事惹上的。
颜鸾忍不住插话:“你呢?人家都看他,不看你?”
迟衡笑了。
好吧,是两个初出茅庐的人为了出风头把事情惹了,只不过罪名让容越担了。迟衡接着一路说下去,说到郡王甘纳敲竹啸唤蛇那段,颜鸾哑然失笑:“甘纳这么逗?跟我见时挺一本正经的啊!”
“啊?你们见过?”
颜鸾点了点头:“见过一面。不要张这么大的嘴巴,我跟元奚国大部分割据一方的诸侯势力都打过交道。”
迟衡好奇:“他那半边脸是怎么回事?毁容?”
“不是,与露出的半边脸一模一样。因为他一只瞳孔是红色,一只是黑色的,每每被人好奇直视,就烦了,戴面具后,别人只注意面具的诡异,忽略了他的瞳色。”
咦?听着不太对路,那他为什么不把红瞳盖住?
反正是怪人。
说到甘纳少不了要说曲央,这段就讲得不利索了,含含糊糊,就把曲央交代过去,但特意强调了曲央为了救自己和容越,才让甘纳得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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