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麻行之年龄轻,又没心眼,还有兄弟情谊,以前是仗着父亲在所以无需担心。就现在这样子,迟早是要被麻慎给踢得远远的。而就麻慎那性子和能力，迟早是要被卢非略等手下给取而代之的。
这可不妙。
迟衡便与他说了卢非略的事。
才提这个名字,麻行之就更怒了：“家父早都提醒过,卢非略这个人奸诈无比,麻慎偏偏爱和他一起,我来破镜县就是卢非略搞得鬼！”
“你打算怎么办？”
麻七麟的命令肯定是很难等来的,说不定等来的是他逝世的噩耗，那时再来一场血雨腥风就迟了，说不定外人会乘虚而入，矽州不保。迟衡遂与他商量如何回矽州城一事，想不到麻行之摇头：“我不愿与麻慎争矽州城——反正我都有矽州其他城池了，他要喜欢就送给他了。”
迟衡一愣。
麻行之这才解释，原来，麻七麟早将矽州的兵权全部交给了麻行之，只有矽州城这一个是由麻慎占据的。如此一来,形势瞬间就倒转过来了，麻行之原来早就胜券在握。
迟衡于是直接说了颜王军期望能联合矽州之事，麻行之大喜：“正好,矽州左有郑奕虎视眈眈,右有西北诸狼,我早就想连横了！”
二人一拍即合。
躺在营帐里,迟衡手覆额头，觉得这事太轻易了，全然不像上次与纪策来那一番周折。当然，时过境迁，一年时间，矽州的劲敌已不再是泞州，而是实力强横的郑奕，想要不被吃掉，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连横，自然不能像之前那么犹豫。
迟衡转辗反侧，还是觉得不对劲。
旁边的庄期开口了：“迟衡，你怎么了？”
方才与麻行之见面时，庄期也一直在身边，迟衡遂将心中的疑惑全部说了出来。庄期想了一想，道：“他确实不假思索，但我并不觉得这个可疑。我更困惑的是，为什么麻七麟会把麻行之遣出矽州城，他不是疼爱次子吗？难道会在这时候出岔子？”
忽如醍醐灌顶，迟衡抚掌：“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庄期困惑。
迟衡兴奋地说：“咱们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麻七麟其实是想乘着这关口，给次子肃清敌对啊！你想，麻行之一离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肯定都浮上来了，麻行之只要等着收网就是了！难怪我说，麻行之对父亲生病一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担心，反而对卢非略等人很愤慨！”
麻七麟知道，是时候给次子留下可信的人的时候了！
而生病或许是借口，也或许是契机。
迟衡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对啊！麻行之应该很快就会下手了！他的老丈人沙将军在矽州城也算是忍辱负重，二人若是里应外合，那些个上蹿下跳的人，一早死得光光的！”
庄期琢磨了一下，放弃了：“都是老狐狸！”
次日，迟衡满面光辉，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的猜想，果然麻行之面色不自然了，后来就坦率地笑道：“迟衡，我真佩服你，打战好，还聪明，家父正是这个意思。他说我不会看人，怕掌权后着了别人的道，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肃清一些人。”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麻行之沉吟：“不久了。”
迟衡笑了。
“至于连横，其实很多人都来过，甚至泞州的杭竺当初也提过，家父没有同意，想不到转眼间，泞州就归颜王军了。如今世事，孤州难存，家父说过，也许不久后就该与颜王军交战了，我也很愁。想不到你来提连横之事，自然比交战来得好。别人若来还要思量一下，你心眼实，我信你。”麻行之没有隐瞒。
二人畅谈良久。
期间迟衡也和麻行之说，若只安于矽州一州，也是不长久的。麻行之回答，他有意西北数州，但目前强敌环伺，他力不从心。说到这里时，麻行之沉默了。
迟衡很高兴。
麻行之的态度积极，远超乎想象。
十二月初，破镜县的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削一样，迟衡提了一坛酒回来：“庄期，喝点暖身！”
庄期冻得够呛，岂是喝酒能暖过来的。迟衡拿出裘衣递过去：这裘衣毛皮柔软，颜色红如血，摸一下浑身都发暖和。庄期拿在手里，若有所思：“这衣服是你的？”
迟衡眉眼一飞：“朗将送给我的。”
没等庄期问，他就滔滔不绝说起了朗将的事，如何英武，如何睿智，三军之前如何的威风凛凛。庄期只要问一句，他立刻答出十句百句，惹得庄期侧目，将裘衣递还给他：“这衣服精贵，我穿不得。”
迟衡哈哈大笑：“你赶紧穿上，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就回元州，冻坏了可不行。”
“后天？”庄期一愣。
“对，咱们不可能帮麻行之处理家事，只能静观其变。明天我和麻行之商谈好连横的细节，后天就回家，真是多等一天也受不了了。”迟衡眉飞色舞，而后倾身问，“扈烁呢？今天怎么不见他来？”
正说着，扈烁掀起帘子，提了一坛酒进来，狠狠跺了跺脚：“这鬼天气，是要冻死人的。”
迟衡笑了：“扈兄来坐。”
“雪说来就来，若把路封了可怎么回缙州……你们都摆上了？”扈烁拍了拍肩上的雪，大喜，“你们这酒不行，味道太平常，我这酒，千年醉，喝上一盅，管这一辈子都想。”
迟衡一跃而起，开坛，一股酒香扑鼻而来，甘、醇、烈。
他欣喜地倒上三盅。
庄期才饮了一杯，就上头了，倒在床上歇下。迟衡心里头舒畅，和扈烁二人各饮了两盅，话就多了。之前他心情焦虑，和扈烁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扈也是先结识庄期，并未留心迟衡。
话匣子一开，迟衡发觉扈烁性格极豪爽，谈吐不像普通兵士，遂有意说起领兵之事。
扈烁警觉了，将迟衡上下一打量，忽地笑了：“庄期说他是出自道观，你是护卫，你们来给麻氏父子算命来的，我竟信了，没发觉迟兄也是同道中人。不错，我手下也有上万的兵士。迟兄是哪一方的呢？我猜一猜，从矽州之南边来，单枪匹马，莫非是西南王的人。”
迟衡笑了：“我是颜王军的人。”
扈烁恍然了悟：“颜王军也看上了矽州吗？矽州这块肥肉大家都在抢啊，周边势力的人都在矽州城齐聚了！”
迟衡沉吟，心想扈烁出自缙州，缙州目前纷纷乱乱，未见哪一支势力拔得头筹，便笑着反问：“扈兄呢？缙州无主已久，不知扈兄效力于哪位英雄！”
扈烁喝了一盅：“缙州有三户：北是无南氏无南律、西是铁衣郎铁侵、东边就是我们扈氏三兄弟。”
迟衡对西北这边不太熟悉。
只听过铁侵，想来无南律和扈氏是后起之秀，遂道：“铁侵势弱了么？”
“今日就是家兄与铁侵交锋的日子。”
迟衡了悟，举杯道：“祝令兄旗开得胜！小弟在此干了！请恕小弟见识浅陋，无南律又是什么人。”
“卑鄙之徒！我这次回去，就要拔掉无南律这根烂钉子！实不相瞒，我来矽州城，本是为了寻得麻七麟的相助，想不到麻七麟要归西了，我看麻慎也是个扶不起的，成不了气候！”扈烁将酒盅狠狠一顿，挑衅地看迟衡，“你也是来探麻氏底细的？颜王军不去打南边那一大块，手伸到我们西北来做什么，就现在这情形，你是不是回去就要大举进攻！”
现在，矽州换主，不失为进攻的绝佳时机。
迟衡但笑：“我只是来探探。”
扈烁自斟自饮一盅，咂了咂舌：“颜王军的头头是颜鸾吗？我若是颜鸾，攻下泞州，停都不带停，立刻挥师向西，拿下矽州，向北，拿下安州，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觊觎！”
的确，兵贵神速。
但外人说起来都是轻松的！
迟衡差点脱口而出：要这么说，我若是扈氏三子之一，就立刻联了麻行之把缙州收为己有——嘴里过瘾谁不会？真正拿起刀枪，才分高下！迟衡看了看外边纷扬的雪：“这种天气打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令兄只怕是得费好一番功夫了！”
扈烁扼腕，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早晨得了信报，铁侵那王|八蛋来偷袭了，唉，可叹我却没有从矽州搬到救兵！”
前后一串连，迟衡也就明白，扈氏危在旦夕了。
迟衡再问，扈烁就不肯回答了，只把坛子里的酒喝个一干二净。借着酒意，扈烁倾身过来：“庄期说你们还要去垒州，是不是？我看你对他挺不耐烦的，不如将他送于我，两人都好。我好歹也是扈氏老三，要什么有什么亏待不了他！”
迟衡一愣，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对他不耐烦过？”
“怎么不是，你们在一起都不说话。”
“我们心领神会。”
扈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拍桌子道：“我不是强取豪夺的人，你与我在外头斗一场再说！”
迟衡哈哈大笑，两人果然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来了一场恶战。迟衡用的是大刀，扈烁用的是缙州一种名叫“铁魑”的武器，像长戈，但锋利无比。迟衡在“铁魑”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开始被压制着，但随着雪中打斗愈来愈娴熟，他越战越淋漓畅快，酒顺着汗都蒸发出来。两人足足战满了三百来回，才收了兵器。
两人的额头都挂满汗珠，扈烁一拱手：“佩服，可没几个人能在我手下走这么多招。”
“承让承让！”迟衡笑眯眯的。
扈烁遗憾地说：“你小子太深藏不露了！早知道你功夫这么好，前几天就该比划几下了！可惜我马上要回缙州，你不如来跟着我，准保比你在颜王军军衔大。”
迟衡笑：“承蒙青眼！扈兄准备无功而返吗？我却有个主意或许能用上！”
扈烁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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