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纳的眼底浮起一丝深深的怜悯。
克里斯蒂安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突然慌乱的冲进几个护城军士兵,随即,身后十几个近卫军团的士兵追了进来。护城军士兵根本不是近卫军团的对手,几乎一合之间,便被近卫军团杀死。近卫军团也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顺便还报了前些日子护城军夺取菲林堡守卫权的仇。
“所有叛军,一个不留,全部处死。”
冰冷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诺雷斯军团长跨着比克里斯蒂安更大更张扬的步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克里斯蒂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诺雷斯大人?”
他不是被自己派到云梦之森去取夜魇的心去了吗?克里斯蒂安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诺雷斯堵在了门口,如秋风扫落叶,近卫军团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就将护城军士兵全部杀死,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甜腻的血腥味让克里斯蒂安一阵阵作呕。护城军士兵的眼神,大多死不瞑目,心怀不甘。这些人不过是经过训练的农夫而已,根本没必要下这样的杀手。
太过分了!
又是一群因克里斯蒂安而死的人。克里斯蒂安喉咙滚动,双手不停的搅动着自己的头发:“你们早就预谋好了,对不对?”克里斯蒂安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太过天真了。
“弟弟,”凯特纳道,“我们在卡利卡多大师走后,又让医师检查了一次。医师说,父亲的体内有一股寒毒,虽然曼珠的眼泪的毒解了,但是那股寒毒却仍然要了父亲的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无论如何,杀害父亲又试图杀害我,这件事情我都是不会原谅你的。”
“寒毒?”
克里斯蒂安大脑中信息一闪而过,混乱迷茫,那是什么东西。这个词汇的出现,突兀得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还有,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凯特纳。
诺雷斯道:“殿下,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还想要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吗?”
似乎你也没有给我选择,而是一进来就大开杀戒了吧?
克里斯蒂安突然有些想笑,这些人,明明将一切都算计好了,谋害自己,却还伪装出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兔死狐悲,给谁看呢!
克里斯蒂安抬起头,一个个扫过在场的人。
约瑟夫,财政大臣,伪装出投靠自己,实际上却不知道怀着怎样的阴谋……
布莱克,首相,克里斯蒂安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同意任命萨曼为护城军统领了。根本就是为了刺激克里斯蒂安,让他以为菲林堡没有能够挡住自己的武力,在今日威逼众人,从而给克里斯蒂安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
诺雷斯,近卫军团军团长,主动向自己示好,让自己放松警惕,从而在今天螳螂捕蝉,一击即中。
凯特纳,好吧,到现在都还没有看穿这个人的伪装。他的伪装很简单,但是太多,太杂乱,从而显得太复杂了。这个人的心机太可怕了。
克里斯蒂安摇晃着脑袋,太可怕了,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阴谋。当自己走进菲林堡的那一刻起,阴谋就一个接一个的套在了身上。寸步难行,步步惊心。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稳稳的掌控全局,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了自己的阴谋之中。回想起来,克里斯蒂安只觉得过去仿佛一片漆黑,心底,隐隐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挣扎着。
“殿下,我带你出去。”
萨曼爵士一剑刺穿一个护城军士兵的身体,跳上议事长桌,义无反顾的朝着诺雷斯冲了过去。
“不,不要——”
克里斯蒂安声嘶力竭,伸出手想要抓住萨曼。可是萨曼没有停下半分,克里斯蒂安突然想起一句话,冲锋是骑士的荣誉。
看见萨曼冲过来,诺雷斯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身子,只是平举起长剑。
就仿佛是自己撞上去的一样,长剑透体而过。萨曼爵士撑着自己的佩剑,跪倒在桌上。速度太快了,快得超过了克里斯蒂安的眼睛,这样的实力差距,萨曼爵士的行为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克里斯蒂安怎么敢说他傻。
克里斯蒂安靠在椅子上,抓住椅子的扶手,“咔擦”一声,扶手竟然因为克里斯蒂安太过用力而从中断掉,尖锐的木屑划伤克里斯蒂安的手掌,插进他的手心里。他这才像突然醒过来了一样,慌乱的从身上拿出一张白色手帕,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手,白色手帕被鲜血瞬间染红,克里斯蒂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手帕握在手心里,连跪带爬的翻上议事长桌,朝着萨曼爵士冲过了过去。
克里斯蒂安将萨曼爵士翻转过来,让他用一个更舒适的躺在自己怀里,这个男人竟然还在微笑。
“殿下,”
萨曼爵士气息奄奄,声音细若游丝,“我就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我算是无愧于霍夫曼大人,无愧南顿城的荣誉了。殿下,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王子,其实我好想看看,你统治的帝国会是什么样子……”
你也是我见过最忠诚,最勇敢的骑士,爵士。
克里斯蒂安抬起头,制止自己的眼泪流下来,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克里斯蒂安放下萨曼爵士,从一旁走回次座坐下,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输得精光,什么都没有剩下。克里斯蒂安低着头,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手上的伤口,慢慢的,血浸湿了手帕,克里斯蒂安开始低下头,舔舐自己的手掌,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道:“怎么了,继续加冕礼啊,都看着我干什么!难道,加冕礼连看都不允许我看么?”
布莱克首相站在原地,捧着皇冠,凯特纳单膝跪了下去。
“我,凯特纳……”
“我,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蒂安在心里,一句一句默默重复着,重复着对这个帝国,对所有爱着他的人,对所有为他而死的人的誓言,以他的灵魂的名义起誓。
为帝国而生,为帝国而死。
……
加冕礼终于结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特权了,所有人,参与叛乱的护城军士兵,包括南顿城护城军,萨曼爵士,全部被处死。一个不留,做得真干净。克里斯蒂安却活了夏利。克里斯蒂安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一进议事大厅,就杀了凯特纳,以绝后患。当然那是行不通的,不论怎样,如果凯特纳死在了议事大厅,贵族都是不会服从克里斯蒂安的统治的。
反之,对于凯特纳来说也是一样,要知道,肆意的屠杀贵族是对帝国体制和权威的蔑视。所以克里斯蒂安才有机会坐在冰冷的菲林堡地牢里。
四壁都是坚硬的岩石,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累叠而起。庞大的菲林堡就是建立在这些地基之上,不难想象,这些岩石有多坚硬。一道铁门,将克里斯蒂安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只有每日会有两次奴隶从铁门下方送进来,然后在半小时之后撤走。因为罪犯没有早餐,所以那两次应该是午餐和晚餐,时间大致会在正午一个小时前后,和下午入夜之前。克里斯蒂安现在还只看到过铁门打开三次,也就是才过了一天的时间。
看不到天空,连梦境里高高的小铁窗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根本找不到小铁窗,克里斯蒂安还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确有一点像是在做梦。而原本由小铁窗提供的空气,改由地下不知道什么地方流窜进入地牢,夹杂着寒气和潮湿干呕的恶心气味。整个环境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当然,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会习惯黑暗。
克里斯蒂安尝试过将通风口撬开,从哪里逃走。但是,通风口仅有手掌大小,四周的岩石似乎是一个纯天然的整体,根本没有办法一点点扩大。事实上,克里斯蒂安既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他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当初建造地牢的时候,设计者大概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小黑屋迎接一位殿下。
按照帝国的律令,西格蒙德家族的人犯罪之后,必须交给帝国大法官,似乎是一位略有秃顶的老家伙,审理判决。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障西格蒙德家族对帝国的统治,感谢西格蒙德家族的各位祖先。
克里斯蒂安活动着自己的左手,手心传来轻微但密集的疼痛,他开始怀疑接下来会不会是凯特纳打开身前的那道门——梦境里是这样的。但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凯特纳。随即,他想到也许上面的人正在加急的审理自己的案件。其实,所谓的审理和宣判,不过就是由克里斯蒂安有罪,证明克里斯蒂安有罪,一个小小的过程,当然,这是为了帝国的权威,毕竟菲林帝国是一个有传统的国家。
真希望他们快一点……唔,不对,或许他们慢一点更好。克里斯蒂安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怎么逃走。就这么放弃,可不太好。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