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冬日雨幕而来的风很凉,叶沐的心却很暖。
在报告厅外等着陈孟希时,叶沐免不了开始思考这几天的经历,他的胸口因为兴奋而有些涨涨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拥有了改变一些事情的力量,面对一些危机,他已经有了正视并击败它的能力。
寒风冷雨带来的凉意里,他的心脏依旧充盈着暖意,他的身体也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南都大学的保送生考试几分钟后就会全部结束,下午宣布结果后,这次交流会也就会完全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叶沐都已经知道,在这里自己已经收获了不少。作为一个重生者,叶沐想要做的事情很多,他拥有常人不具备的很多力量,但很多时候,他其实不需要太过于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并不能因为他是重生者,就以为自己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依旧会失败,会被人厌恶,会被人拒绝,会失去一些东西。
他现在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不过,他在想起程梓时,心还是无法控制的有点痛。对于程梓来说,这只是两个多月,但对于叶沐来说,那是十年,是一个除了叶沐自己外,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十年。
十多分钟后,叶沐看到陈孟希当先推开报告厅的门,干净利落的走了出来,随后叶沐看到她的身后,其他四个学生表情不一的缓缓走出。
“吃饭去吧。”走到叶沐身边后,陈孟希简短的说道,随后她走到走道尽头的大门边,看到叶沐有些慢的跟在身后,她停下脚步,把手中的雨伞递给叶沐。
“快点,我饿了。”
叶沐讪讪的接过雨伞,撑开之后,破开雨幕,和陈孟希一起走了进去。
风不大,但很凉,雨不大,也很凉。
“面试感觉怎么样?”叶沐出声打破走在安静校园里两人之间的沉默。
陈孟希有一刻顿了顿脚步,但很明显没有影响到走路的速度。
“你很婆婆妈妈哎,怎么变得和李唐唐尼他们一样了。面试都已经结束了,等结果不就行了吗?有问那么多的精神,还不如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多吃几碗饭。”说完,她侧着脸对叶沐翻了个白眼,很明显并不想讨论这个。
叶沐心里想着本来我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这不是关心你才多嘴问了几句吗,我在十班可是出了名的冷淡,现在还要被你嫌弃婆婆妈妈,我可多冤啊!
只不过叶沐可没有胆子把心里的话对着陈孟希说出来,那次围殴事件叶沐可是全程都记忆深刻,对于陈孟希超过很多男生的武力,叶沐到现在也是难以忘怀,而且陈孟希还是一副办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要是惹得她这位姑奶奶心情不舒畅,叶沐需要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撂倒在地上的水坑里。
吃完午饭后,叶沐和陈孟希从校外回到入住的校舍,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到叶沐和陈孟希走进校舍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两个人撑着一把伞,隔得远些免不了被淋湿身体,最后陈孟希十分自然地挽上了叶沐的手,倒是让叶沐这个情场才失意不久的“老男人”心砰砰的加速跳了几下。
江安市第七中学的五位学生都已经回到了入住的校舍,叶沐走进自己和王越同住的房间后,看到王越并没有待在这。叶沐舒服地躺上床,过了不到五分钟,门就被陈孟希敲开,她熟稔的越过叶沐,然后在叶沐的床上坐下,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叶沐来到陈孟希身边坐下,他无视了陈孟希瞪过来的眼神,直直的倒了下去,这几天并不太忙,不过各种事情纷杂而来,还是让叶沐觉得有点累。
双手放在脑后,叶沐看在天花板,想着很多事情。
“陈孟希,你怎么不在你住的房间待着,没事就往我这跑,没没没,我可没有觉得你烦的意思,也没觉得你想要故意接近我,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跟那个和你住一间的女生关系不好吗?”叶沐想到这几天陈孟希一直和自己几乎形影不离,忍不住问道。
陈孟希放下手机,忽然也一下倒在叶沐身边,叶沐看不到陈孟希的表情,也不好侧过身子刻意的去看她,所以只是安静的等着她回答。
过了快一分钟,陈孟希幽幽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你有听说我说过,我在市七中朋友很多吗?”陈孟希顿了顿,“我看起来很光鲜,但我的人际关系可没有这么光鲜亮丽。”
“那些普通人,庸俗可笑,整天谈着一些幼稚可笑的东西,我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要我去和那些人言笑晏晏,装作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那我还不如一个人待着玩手机。”
“而且——”陈孟希突然笑了起来,“市七中可没有几个人敢和我做朋友吧。”
陈孟希看来并没有作过多解释的兴趣,虽然她说的那么干脆犀利,好像全世界就她最厉害,但叶沐还是很明显的分辨出,她的最后一句话,才是真话。
再过会儿后,叶沐只听到她的手指飞快地摁着手机键盘,不断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当她不想说出来时,还是不去追问的好。叶沐非常清楚的知道陈孟希可不是个喜欢被八卦的女生,所以很干脆的闭口。
躺在温暖的床上,叶沐忍不住进入梦乡,等到他醒过来时,看到房间的窗户外已经变得比先前暗了很多。叶沐身上盖着一床鸭绒被,之前躺在床上时,叶沐可是把被子压在身下,现在他的被子也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身下,而且他很清楚的记得,现在盖在身上的这床鸭绒被是他第一天来时,和有轻微洁癖的陈孟希一起出去买的。
叶沐脑海里忍不住浮现陈孟希从隔了十多米远的另一个房间里,抱着这床鼓鼓的鸭绒被慢慢走来的样子。
肯定很俗气,还一点都不精致。
……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间仿佛有了丝夏季暴雨的模样。叶沐起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现在才三点多些,只不过室外黑沉沉的,像是即将入夜了一样。走出房门,叶沐看到陈孟希的房间以及剩下两个男生的房间都没人在,走道上已经有学生背着行李准备离开。
这次的面试无论通过或是落选,得到结果后,都可以随时离开。面试通过获得保送生资格的学生,只需要在家里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叶沐估计着时间,大概这时候南都大学的几位老师,也已经有了结果,陈孟希和其他人应该是一起去问结果了。
叶沐想到这忍不住有些紧张,结果即将出现,这短短几天的努力是否得到收获,或者说叶沐这半年来在市七中全力学习是否有成效,就看这次的结果如何。叶沐的房间在三楼,回到房间里拿了些东西后,叶沐关上房门准备离开,叶沐入住的这栋校舍原本就是安排外来人员住宿的,最近入住的房客都是这次参加交流会的人员,叶沐走下楼时,看到不少学生垂头丧气,想来应该是在最后一轮面试中落选。
这场保送生考试本来就是择优录取,最终获得保送生名额的只是少数学生,所以大部分尖子生来之前都是信心满满,结果却是失败,心里的挫败感肯定不少。
叶沐看着这群八零后满身负能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年轻就是这样,高兴就笑,不高兴就摆臭脸,没有谁愿意强颜欢笑,戴着面具去和他人虚与委蛇。
叶沐走到校舍的门口,才记起来自己是和陈孟希共用一把雨伞的,陈孟希去听面试结果去了,雨下得很大,冲进去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全身湿透,叶沐看着这只有夏天才会下起来的暴雨,只能乖乖地站在这儿,等待陈孟希和其他人回来。
天气有些诡异,连天的雨幕把远处的景物遮得分毫不见,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叶沐百无聊赖地站在校舍门口,中途看门的大爷还走出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等了快有十分钟,叶沐依旧没有等到有人回来,不过站在雨幕旁边,空气清新得像是被人用力擦洗过,吸入肺里,让叶沐感觉非常舒适。
身后的大厅里,聚集了一大批其他重点中学的学生,看样子都是准备这时候回各自学校的,只不过雨下得很大,暂时也没有人有出去的打算。
叶沐随意瞥了眼,心里不知不觉有些感动,十年前的旧时光重新被自己掌控在手里,而且叶沐还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事情,能够和一些原本他只能远远仰望的尖子生同台竞技,这是除了重生者外,无人能够理解的情绪。
时间缓缓的流淌,雨却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叶沐看着连天的雨幕,忍不住担心陈孟希这个富家小姐会在雨里被淋成落汤鸡,这种程度的暴雨,就算撑伞,也没太大用处。
连天的雨幕让人难以视物,再过了几分钟后,叶沐看到远处几朵伞花慢慢向这栋校舍移动过来,最前边的那朵领先后边的许多米远,离校舍越近,最近的那朵伞花移动得越快,很快叶沐看到了伞下的主人撑着伞在雨里奔跑,雨滴从伞的边界急速打下,伞的主人高高扎起的马尾被雨水浸湿,而后贴在脸边,无力再飞扬,地上积满了雨水,伞下的人把雨水踩得飞溅,远远看去像是开起一朵朵水做的莲花。
叶沐仔细一看,发现那正是陈孟希,暴雨里奔跑的她脸上布满了笑容,似乎没预料到叶沐正站在校舍的门口,陈孟希奔跑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一滞,下意识便换上一副淡定的富家小姐范儿。
走进校舍的大门后,陈孟希看到叶沐脸上憋着笑,脸微微变红,但还是很淡定地收起雨伞,转过头对着叶沐说道:“喏,你和我面试都过了。”
说完她轻轻的撩起粘着脸上的头发,笑了笑,而后一步一步踏着湿湿的脚印向楼上走去。叶沐一愣,先前看到陈孟希满脸笑容地在暴雨里奔跑,已经猜到肯定结果不错,但现在两个人都通过最后面试,获取保送生名额,这让叶沐的心脏瞬间被惊喜充满,整个人愣在门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王越和剩下的三个市七中同学走进来,拍了拍愣在门口的叶沐,叶沐才回过神来,对着王越笑了笑,也不管外面的暴雨,冲到门外的走廊下,拿出手机飞快的拨了一个电话。
王越看上去也很兴奋,他看到叶沐的样子,就知道先一步跑回来的陈孟希已经把好消息告诉叶沐,这次交流会江安市第七中学获得了极好的成绩,另外三个学生也获得了各自报考学校的保送生名额,这在前来参加交流会的重点中学之中也是非常好的成绩。
在结果出来之前,江安市第七中学在这次所有参加交流会的重点中学里,其实不是很受重视,因为学校的总人数较少,就连参加的名额,也只分配了不多的五个,并不如其他人数众多的老牌国家重点中学动则七八上十个的学生名额,现在结果出来后,王越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个成绩不管和哪个重点中学比较,也是不差分毫,而这不仅仅是属于五位学生的荣誉,更是属于他这位带队老师,属于江安市第七中学的荣誉。
他忍耐不住兴奋之情,招呼剩下的三位同学上去收拾东西,然后学着叶沐一样,走到门外走廊的另一边,给江安市第七中学的校长王平,也是他的父亲,拨去了一个电话。
叶沐站在走廊上,听着拨通电话后的“嘟嘟”声,等待着电话那头接通。
“喂,妈,我是叶沐,嗯嗯,今天下午过会儿就坐车回江安市,最迟晚上七八点就能到了,妈,你猜结果怎么样?对,没错,妈你真聪明,果然不愧是你儿子的老妈,妈,我通过面试了,我能够保送了!而且还是南都大学!妈,你高兴不?”
叶沐站在走廊上,雨滴随着不停变向的风不时打落在身上,他却毫不在意,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捏紧拳头不住地对着面前的空气挥舞。
电话那头,叶沐的母亲肖淑婉说着说着,忽然说话声小了下去,随后叶沐听到小声的抽泣声。
“儿子,你真棒,我就知道我儿子能行,我就知道我儿子其他能行读书也行,你外公是个老顽固,说你不是块读书的料,将来考大学也要交高价才能进,你看,我儿子现在不比谁弱,我儿子靠自己也可以考好大学!而且还是保送进去的!”说到后面,肖淑婉的声音已经有些激动,叶沐学生时代的成绩一直都不好,中考后都是交了高价择校费才能够进市七中,之后成绩在班上一直都属于中下游,这半年来肖淑婉和丈夫叶复看着叶沐一步一步从中下游爬到班级尖子生,最后爬到年纪尖子生的地步,但直到叶沐把获得保送生资格的事情告诉她,她心里这些年来受的白眼和委屈终于可以发泄出来。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儿子没出息,将来再大的家业也要败掉!
一个女人不去好好教儿子带儿子,就知道出去赚钱,将来儿子学坏了,你对得起老叶家吗?!你会被人家戳脊梁骨骂的!
肖淑婉脑海里这些话像是录音带一样放过,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和现在儿子不负所望的成绩,让她心情波动难以抑制。
叶沐稳定情绪后,安慰了肖淑婉几声,然后把电话挂了,今天是周六,市七中也是正常休息,叶沐给顾兮兮、林新新还有方小同每人都打了个电话简短的报喜,顺便还给有了联系方式但如今谈不上太熟的杜笙发了条报喜短信。叶沐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和师海棠也发条短信,他可知道师海棠半年后高考考上的就是南都大学,现在他突然成为了她一年后的同学,心里的幸福感几乎就要爆棚,他急着和师海棠分享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大,没人跟他拥有同样的记忆,更无人能够理解他的这份心思,最后叶沐还是摁下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现在不熟又怎样,这是报喜短信,师海棠看到了也不会反感的吧。
做完这一切,叶沐收起电话,向校舍里面走去。
王越正好也已经打完电话,两人一起回去收拾行李,半个小时后,王越已经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带着市七中的五个学生,站在校舍门口,等着已经约好的车,不久后就立即往江安市进发,虽然天气很差还很冷,但是获得极好成绩的市七中代表队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江安市和家人同学朋友分享心中的喜悦,就连平时对着另外三个同学基本不苟言笑的陈孟希,偶尔目光对上,也会露出微笑。
“叶沐。”
叶沐正和陈孟希说笑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他身子僵硬了很短的一个瞬间,换上了笑容转过头去。
校舍的大厅门口,程梓左手拎着一个饭盒,右手拎着还在滴着雨水的折叠伞,准备走进来,门口传达室的大爷正对着她说把雨水甩干净再进去,别把大厅弄得满地是水,她脸被说得有些红,窘迫的看了眼正好望过去的叶沐,退出到门口把雨伞上滴滴答答的雨水甩干净。左右手都拿着东西,程梓甩得有些艰难,飞起的雨水一些不小心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很狼狈。
叶沐看着小心翼翼的她,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她,看着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心疼,他不自然的撇过头去,不让自己硬起来的心脏再次变得软弱。
做完这一切后,程梓慢慢的朝市七中聚集的这小伙人走了过来,叶沐并不打算对她太过冷淡,因为说起来就算受过再多伤害,也只是因为程梓喜欢的不是自己,她并没有对自己直接进行什么伤害,如果两人没有情感上的纠葛,叶沐本就觉得她是一个很讨喜的女孩,她不应该遭受自己因为情伤而生出的怨愤。
走到叶沐身边后,程梓把左手提着的饭盒微微举了举。
“我回家跟爸妈说你没空去我家做客,我爸爸抽空做了几道菜让我带给你,虽然不是什么很名贵的菜,但也是我们家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在路上填下肚子。”
程梓把饭盒向叶沐递过来,眼睛里满是期待。叶沐陷入了沉默中,他低下头,躲闪着程梓充满期待的眼睛,过了几秒,程梓眼睛里的期待慢慢消失,嘴角艰难的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容,她的眼眶变得有些红,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举起很久的手终于准备落下。
手还没落到最低点,叶沐的手飞快的伸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饭盒。
“谢谢。”
程梓惊喜的抬起头来,对上了叶沐带着些距离感的微笑,她虽然忍不住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先前的心痛感已经消失无踪。对着叶沐点了点头后,程梓走到门口,撑开雨伞,混入连天的雨幕中,走了几步后,消失不见。
几分钟后,王越约好的车开到了校舍门口,市七中代表队们纷纷上车,向江安市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