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彧站在灰雾中,有些迷茫的看着周身。
四周散发着古怪难闻的味道,似乎引诱着他向前行,他只觉身体不受控制了一般,恍惚的向那里走去。
走了不久,他就看见了桃桃。
有些迷茫的听见桃桃对他说话,说不许他赖床,不许他吃饱就睡觉。
桃桃板着脸做出严肃的样子,然后又跑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说要带他去玩。
季彧觉得有些古怪,然而他的脑袋就像生锈了一样不能准确的思考。他有些犹豫,然后桃桃就歪着头看他,问他怎么了,还说要去小河里抓鱼回来吃。
小河……有危险……不要抓鱼……
他这么想着,然而不清楚小河会有什么危险。他们从小就在那条河里玩,怎么会有危险呢?
他楞在原地,警觉的没有动。
“桃桃“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声音清脆又欢快,见他久久不答,终于不高兴了,她气鼓鼓的撇过头,还叫来她口中的婶婶主持公道。
他看着那熟悉的脸,头脑终于清明起来,孺慕的喊出声:
“娘亲……“
“季娘子“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对他伸出手,叫他过去。“桃桃“也在一旁招呼他一起玩。
季彧轻轻垂下头:“娘亲,您已经不在了。“
他再抬起头时,眼前已变成了一处孕育妖植的沼泽之地。
又沉默了一会,季彧握着剑,正要去找桃桃,然而丹田一跳,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那不同于妖植的迷幻,而是一种清冷,肆虐的感觉。极度危险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出世。
那感觉就在沼泽中心,妖植盘根的地底。
它一下一下,要破土而出,然而似有什么困住了它,使它不能挣脱。
它一跳动,妖植便畏缩起来,瑟瑟的聚在一起发抖。
“砰,砰,砰“
季彧的心跳随着那声音跳动着,仿佛蕴涵了什么轨迹,他能体会到它被困住的不甘与愤恨,还有一丝奇异的委屈。
季彧谨慎的握着剑,心中莫名的有些愤怒,在它跳动挣扎时越发清晰。他困惑极了,便决定上前查看。
奇怪的,当他踏入那片沼泽时,它跳动得越发兴奋,就像是一个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样。
妖植不敢上前,见他走过还纷纷避让,他进入了沼泽,黑色的沼泽拖住了他的脚步,他一点点向前行,直到没入头顶。
阴山,石壁峡谷。
庞大的威压使得金蛊鹰弯曲了高傲的头颅。
它们面前站着庞大的獨兽,它懒洋洋的闭目,四蹄踏在地上,上面灼烧着金色的火焰。
作为一只强大的妖兽,它只需要释放威压,可不负责解决门派矛盾,其他的就都交给了前面的南华弟子。
此次被掌事委以重任的是他的弟子,名叫贺灵均,他是掌事家族旁支一脉,因天赋和能力出众,被掌事收为徒弟,和其他掌事之徒一起当做下一任掌事培养。
此次阴山之行是代掌事而出,他能得到机会,无疑很被看中。
贺灵均容貌清秀端正,手腕灵活。
此时,他身旁站着君行和辰云二女。
君行有些担忧,却不忘盯着周柔嘉,生怕她又忽然作死找事,周柔嘉被他防贼的眼神看得难过,咬着唇高高扬起头颅不愿服输。她和高柔惠也不似之前那么亲密,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去看谁。
贺灵均手托着金蛊雏鹰,那雏鹰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便叽叽咕咕的扇着小翅膀飞到了对面鹰群中,凑到了两头鹰之间,拿着小头颅蹭了蹭对方的翅膀,两头鹰也展开羽翼将它护在身下。
贺灵均对着最前方的领头鹰作揖,便见对方也给面子的微低了鹰头,左翅搭在右肩膀上,很有礼貌的样子。
他向旁边斜睨了一眼,见到了懒洋洋的獨兽前辈,暗自庆幸它来了,否则他们没准就要被打出去了。
辰云峰可真会结仇。
他暗自嘀咕,上次脍残也是因为她们俩,听说还伤了人,这次可好,偷藏了人家的小雏鹰,还导致了清肃峰弟子失踪,生死未知。现在连原玦师兄都找不到了,这可真是两个惹祸精!
心里不喜,然面上不变。虽是南华派弟子做错事,可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因此他的态度要格外注意。
“此事是我派弟子年幼,犯下错来,鹰子完璧归还,我南华愿出三颗婴果作为赔偿。“
婴果,能提升妖兽资质的果子,只适合还未出世的妖兽,由母体入口后吸收。
一听婴果,鹰族长便心动了。它们金蛊鹰一族修行不易,很难化形渡劫,所能从胎期便提升资质,那么修炼会顺遂很多。
只是冒犯了它们尊严的小偷必须严惩。
鹰长老把自己的意愿传达给贺灵均,贺灵均也毫不意外。
小雏鹰原本在训练飞行,被自家父母从上面推了下来,然后扇着小翅膀飞累了,就落在草地上歇了一会。它父母血脉感应它是还活着,便在崖上等它飞回,谁知幼鹰竟被周柔嘉发现,继而藏在灵兽袋里。那灵兽袋一瞬隔绝了幼鹰的气息,金蛊鹰焦急之下便冲了下来,环视四周只见到了刚出峡谷的桃桃几人,便与原玦打斗了起来,却找不到孩子,这下心急了,明知道孩子还活着却找不到它在哪,两只开了灵智的鹰便捉起来最小的两个,桃桃和季彧。因为他们俩一直被原玦君行保护在身后,像是它们的幼崽一样。
你抓我孩子,那我也抓你孩子。
它们是这么想的。
于是那两个倒霉蛋便落在了鹰爪上。
罪魁祸首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
贺灵均看向周柔嘉,板着脸道:“周师妹,此事因你之过,虽雏鹰无碍,你却是要给鹰族一个交代的。“
周柔嘉梗着脖子,他不满意贺灵均对她这样说话。虽然她做错了,可也是为了辰云峰,雏鹰都还回去了,怎么还让她道歉?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
她此时就像被当众扒了衣裳一样,觉得委屈又难堪。咬着嘴唇含泪不语。
贺灵均皱起眉毛,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此事请了獨兽前辈,还赔了婴果,丢了南华派的脸面,现在他都给她搭梯子她居然还不下!
早听说辰云峰周柔嘉高傲任性又自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师妹,你喉咙受伤了吗?“
贺灵均不耐烦的瞅她,又想起辰云峰的彤芃真人来,实在是有些闹心。
见獨兽眼中讥讽,鹰族也面色不善,那位贺师兄和君行也有些厌烦,高柔惠还是有些担忧妹妹,拉着她冰冷的手小声劝道:“妹妹,别任性,你快赔罪吧。“
“谁是你妹妹!“
周柔嘉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她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她受伤的看着这个妹妹,却换来周柔嘉的恶语:“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管我!“
周柔嘉撇过头不去看她受伤的眼神,理了理衣裳,昂头对着鹰族长老说道:“抱歉。“
说是道歉,却更像是拉仇,她说完,又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周师妹失了父亲,情绪失控。还望族长海涵。“
她走的潇洒,贺灵均却要给她善后,此时已是很不喜。
鹰族族长倒是只说了句,“脾性不好“,便也没再说什么,叫小雏鹰的父母领着,带几人去了桃桃季彧之前的悬崖上。
然而到了悬崖却见四周如飓风扫过,悬崖上的洞口消失了,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贺灵均早知情况,君行和鹰族却被吓到了。
几头金蛊鹰绕着悬崖盘旋,族长也去看了看,待感受到悬崖下强大的气息时鹰脸十分难堪。对着贺灵均传音,“囹醢前辈栖息在悬崖下“。
贺灵均便把情况告诉了獨兽,和一旁焦急的君行。
君行一听“囹醢“二字,脸都白了,对师弟师妹的性命不抱希望。
贺灵均不欲吓他,便传音道:“两位师弟师妹魂灯正燃。“
君行总算不再提心吊胆,便猜到那位囹醢前辈又在睡觉了,庆幸两个小孩逃过一劫。也传讯于原玦,叫他放心,过来和他们回合。
獨兽的父辈是认识囹醢的,它年幼时也见过囹醢大妖一面,知晓那位妖兽前辈的可怕,此时见它正睡着,不欲吵醒它,却又怕它睡梦中无意识将两个孩子吞了,便有些犹豫。而正在这时,崖下不远处,忽然大地剧烈震动,君行几人寒毛乍起,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从地下传来。
只见囹醢休息地不远处,原本上方缥缈覆盖着层层灰雾,却在瞬间消散逃逸,有尖锐嘈杂的声音从灰雾下传来,声声凄厉,带着浓烈的奇异腐香四散而来,又想是修士的哀嚎,不同声音极速转换着。
桃桃趴在地上不停的抖着身子,双手死死的扣在地上,惊恐的盯着面前的沼泽。
从那里忽然迸发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甫一现世,就灼烧尽了沼泽。
黑色的火焰纯净摇曳,看着却是冷极了,携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碾压过眼前的一切。
妖植慌忙要逃开,刚拔出根系落在土地上,就迅速萎缩,如同失去了养分一般,瞬间干瘪成了死物。
其他妖植尖嚎着,声音刺耳,却再不敢逃跑。
而随着那沼泽被慢慢烧成了灰烬,桃桃也终于知道了它们的养分是什么。
黑色的沼泽下,掩埋着密密麻麻的骨头!
有人骨,也有妖兽骨,成堆的堆在那里,森白冷冽。
桃桃遏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那人骨的嘴脸仿佛还在上扬着,他们似乎看到了心目中最美好的一幕。
骨头拼成了一个个人形,妖兽形,他们对着她危险,慢慢的仿佛长出了皮肉,变回了生前的模样。
桃桃看见有人从她身边走过,他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微笑着走进了还空无一物的沼泽,然后他的骨血化为养分,从腐烂的骨肉中开出一朵朵鲜花来。鲜花绽放时传来奇异的香气,吸引过来许多人,他们都面带微笑自愿走进。
桃桃看见他们走进了沼泽,那花张开了长满牙齿的嘴巴,露出似笑非笑的鬼脸,一口咬在了他们的头颅上。
脑浆迸出,红白的浆液落在了鬼脸上,它似乎满足的眯了眯眼,根茎舞动着大口咀嚼起来。
“咔嚓,咔嚓“
他们的头颅被咬开,脸颊被咬烂,然而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仍是灿烂的笑着,沉浸在了美好的梦中。
从腐烂中生长出来的花更茂盛了起来,它们的养分越多,气味就越浓烈,散发的更远,渐渐的在周围形成了无法破解的灰雾,成为了它们最好的保护伞。
黑色的火焰凭空立在妖植之间,那些妖植被凄厉的灼烧着,从里面散发出最后最浓烈的腐香。
桃桃呆滞的睁着眼,脸上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已经陷入了妖植最后造出的困境,挣脱不出。
黑色的火焰将那片沼泽尸海烧得一干二净,向上蔓延到桃桃身旁时却是诡异的顿了顿。就漂浮在她的身旁,然后围绕在她身上,小心的探出一缕黑焰,落在了她灰色的指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