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那张脸,那双久久凝视的眼,让季子墨灵光一闪。他想起这张脸为什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掀开铺盖,去抽屉拿出相册薄。
季子墨把相册薄放平,翻到整篇都是奶奶相片的那一页。
这是季子墨老爸保存最完整奶奶从年轻到衰老直至死去的相册薄,他的视线定格在奶奶年轻身穿旗袍的一张相片上。
不错,就是这一张相片。季子墨在梦境中看见的女人是奶奶?还有门楣上季家的字体,是暗示什么!
头大中,季子墨隐隐感觉头疼又开始了。每一次头疼,或者是睡觉前,他都要吃一种药。吃了这种药,可以辅助睡眠,能让他避开噩梦一觉到天亮。
话说;是药三分毒。
这种药吃多了,也有副作用的。那就是记忆衰退,增长体能细胞的衰老速度,季子墨还不想让自己年轻轻的就变成一个小老头。所以能忍耐就忍耐,昨晚上他就坚持没有吃药。
可现在他必须吃,疼痛在扩散,从右边到左边,随即就是耳鸣嗡嗡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
一口温水一颗药下肚,季子墨重新躺回床上已经是凌晨四点半。眼皮关闭掉现实中的世界,进入暗黑中,意识迷离,浑身轻飘飘没有头疼感。
季子墨觉得没有在睡觉,他在走路。不停的走,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眼睛看见的都是灰色色调,静态物。
他在找人。
找谁?季子墨无数次扪心自问,可总是找不到适合的答案。
季子墨记得天一亮就是礼拜天。他可以睡懒觉,关机,不去过问那些烦心事,也不要为了那具焦尸犯愁,更加不要鞍前马后徒劳的奔波在石林跟蔡晓岚之间。
可我为什么要走路?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季子墨纳闷环顾四周,有感觉视线来自四面八方,却看不见形体。
隐藏在暗处的观察?
“嗨,季子墨,你在干嘛?”脆生生的喊声,让季子墨一愣,认真的看喊他的人,是一张熟面孔。一时间,他记不清她是谁,愣住在原地,顺着喊他人的视线看下去。卧槽!他竟然打赤脚,满脚都是泥沙颗粒,白皙的脚掌可怜兮兮微微有些乏红。
“你没事吧!”
季子墨这次想起了她是谁,朱一萌。
朱一萌吴舞动手抽筋似的在季子墨面前摆,想要确定他是否处于清醒状态,又喊道:“嗨,知道我是谁吗?”
季子墨没有做声,低垂头,风一样想从朱一萌眼前跑离开。糗大了,昨晚上吃药怎么梦游了?他暗自骂自己糊涂,不管不顾朱一萌的吼叫,百米冲刺的退后往回跑。
朱一萌岂肯放过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季子墨。
季子墨手臂掩面在路上跑,怕熟人看见,他怕应酬各种难以应答的话题,只能跑。老天,他可是打赤脚,路面虽然不像是农村机耕道那么坑坑洼洼磕脚,却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且路上说不定有铁钉钉脚。
所以他跑不远,就停下来,抬起脚看脚底被钉了一颗什么东西,有一点黑色的,手指去摸一下钻心的疼。
嘶!季子墨低叫,只能一只脚跳起走。
一手提鸟笼溜早的老头看见觉得好笑:“嗨,年轻人,最近玩的健身法一只脚跳?”
“嗨嗨,不是,我……”季子墨没有答复出来,老头提着他的鸟笼已经走远了。
就在这时一辆车,无声息的来到季子墨面前。
季子墨先看见车轮,然后顺着车轮看到车把手,看见蹬车人的脸。他微微一怔,对方也在审视他,然后,彼此发出惊讶的声音。
朱一萌跑来了,没有看见季子墨。看见了一辆车,两轮自行车明显比她跑得快,车子是季子墨大力在蹬,在车后座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她认识。
朱一萌奋起直追,就不信他们会钻天遁地。
跑一会觉得不行,她的脚扭伤刚刚好,表姐说了不能用力的。要是搞严重了,一步都不能动,只能呆在家里那也去不了。
朱一萌不能追了,努力挤出笑意向路人打听刚才那个打赤脚的男人住址,往哪个方向去的。
有认识季子墨的就告诉她。
有不认识的觉得她神经病,谁会大清早打赤脚快走的。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经过朱一萌细致的打听跟生动的比划,她找到了季子墨的住家盛世祥和小区。
竟然跟她是一个区域,只是不同幢。
一个是A幢,一个是B幢。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朱一萌暗自得意,抓了一把空气在手,捏拢五根纤细的指头,夸张的搞了一副丑爆的表情道:“看你还能逃出姑奶奶的五指山?”
面对这扇门,朱一萌从未有过的紧张迫使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然后搜肠刮肚罗织一大篇需要敲门的理由,再抬手——
她没有敲门,门开了,从门缝中传来屋里一对男女的说话声。
“哎呀好深,疼吗?”
“疼。”
“出血了,你轻点。”
“别动,我慢慢拔出来。”
“嘶~”
本来觉得里面这一对人的角色,对话反了。暧昧的对白语调激怒了站在门外的朱一萌,她砰然一声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
季子墨的脚底在渗血,一旁的苏清眉正用镊子在夹他脚板心的一颗没有帽子的图钉。
“表姐。”朱一萌不好意思的低头低声喊道。
苏清眉摇摇头,嗔怪道:“瞧你大大咧咧的,脚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朱一萌在答复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疼得呲牙咧嘴的季子墨道:“他……没事吧?”
“他?”苏清眉快速的扫了一眼季子墨,然后,恍然大悟道:“你说的人就是他?”
“嗯。”
“哦。”苏清眉不自然的笑笑,把镊子上的图钉放在垃圾桶里,去用药棉跟碘伏帮季子墨消毒。
从头到尾,季子墨都没有说话,眉头紧皱,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渗出,貌似真的很疼。
朱一萌奇怪表姐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苏清眉在拿来碘伏轻轻抹在创伤处,完事看看腕表,抱歉的冲季子墨说:“迟到了,我得去上班,你……注意别接触生水,预防感染就是。”
“清眉。”季子墨喊一句,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朱一萌看表姐,看季子墨,冲口来一句:“你们俩认识?”
“早就认识。”苏清眉收拾一下,没有对季子墨多说话,无视他的注视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转身对他说:“朱一萌是我表妹,她喜欢你。”然后门拉开,也不管季子墨的表情跟感受,顾自的离开了。
屋里留下朱一萌,季子墨。
季子墨突然觉得,朱一萌就是季姗姗那条叫做吉米的狗。
“你来干什么?”季子墨努力起来,悬吊起一只脚,蹦跳的模式冲想扶他的朱一萌阴沉一张脸没好气道。
“我,我来看看你。”
“你都看见了,想笑就笑吧!笑完滚蛋。”
“你。”朱一萌怒气冲冲,数数落落骂道:“你喜欢我表姐,门都没有,她有未婚夫了,下个月结婚。”
本来跟苏清眉久别重逢的邂逅,让季子墨沉寂的心田,再次荡起一圈圈希求爱的涟漪。现在听朱一萌这句话,无异于是一枚炸雷,把他唯一的希求给破碎了。
他慢慢转身,怒不可赦吓人的目光怒瞪对方,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滚。”
因为一晚上的向往憧憬,朱一萌失眠了。
她相信眼缘,第一眼就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有了好感。她对表姐说遇到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还说找到第一个就让表姐看看,给参考一下。
可没想到的是,表姐跟白马王子早就认识。
从他们俩的表情看,好像还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
此刻,季子墨一个字,如同一瓢泼冰水,把满心欢喜追赶来的她从头到脚淋得透心凉。
朱一萌失魂落魄的从季子墨屋里出去,冷不防跟迎面一个奇怪流口水的男人撞了一个满怀。
男人笑嘻嘻的问:“你怎么了?”
“疯子……疯子……”对方是疯子,朱一萌看过这张脸,吓得她惨叫一声夺路而逃。
季子墨闷闷的呆坐在沙发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没好气的骂道:“还不滚?”
“季子墨,是我。”
季子墨去开门,门口出现一张疯子的脸。不习惯,总觉得他就是疯子,本是想关门的,却违心的把门打开来。
是石林回来了。
“她没什么状况吧!”
“没有,刚才遇到一女人,她……”
“朱一萌,一个神经病。”
“哦,她是神经病,喊我疯子。”石林一屁股坐下,找吃的。
季子墨看石林狼吞虎咽把冰箱里的食物吃掉三分之一。
“你吃那么多干嘛?”
石林一手抓面包,一只手拿火腿肠,口里在咀嚼,支吾道:“饿。”
季子墨太累了,从凌晨四点开始走,他从这个小区走到那个小区,最后走到马路上遇到苏清眉。
“我遇到她了。”
石林停止咀嚼“谁?”
“苏清眉。”
“没搞错吧!”
“没,她要结婚了。”
“她告诉你的?”
“是那个神经病告诉我的。”季子墨习惯的抚了一把鼻梁。
“我说。你能不能改掉这个坏习惯?”石林摸了一把肚子,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对季子墨纠正道。
季子墨知道石林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习惯对尸体抚眼帘的动作,不知不觉带到生活中来了。
“休息一下,我请假去你老家看看?”他在征求石林的意见。
“不是说好去蔡晓岚的家吗?”石林可是急赶回来的。昨晚上他在医院条椅上将就睡了一觉,因为想到要去蔡晓岚家,才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