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富贵这一下子摔得实在不轻,尾巴骨还被地上的尖石子儿给硌了一下,吃痛得很。
他也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方才正巧在门口见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跟着跟着就来到了这片果林,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攀到了树上。
黄富贵扶着果树站了起来,抬眼一看,只见韩玉娘已经发现他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瞪着他道:“你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黄富贵忍着疼,扶着自己的后腰,嘴硬道:“谁偷偷摸摸的了?我正在看树上的果子熟没熟?”说完,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郁郁葱葱的树枝,却不见半个果子。
六福忙低着头附和:“是是是,少爷在这儿看果子呢。”
韩玉娘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头顶的树枝,又道:“这是李子树,结果要等到七月下旬。你们现在急什么?”
他根本就在扯谎,明明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哼,这行为作派,哪里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真是不像话。
苏楠听了动静,只把银簪子重新揣进怀里,然后跑过来查看。原以为只是胡闹的孩子,谁知道,竟是又是这个黄富贵!
黄富贵浓眉微蹙,他哪来认得这是什么树?不过想要随便找个借口而已。可惜,这韩玉娘比他懂得多,哪里那么容易蒙过去的。
他故意清清嗓子,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苏楠,心里隐隐有了火气道:“你管本少爷做什么?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和这个野小子总在一起呆着,算什么名堂?”
她刚才还抿嘴冲着他笑,笑得那叫一个甜。
韩玉娘闻言微惊,忙道:“你浑说什么呐?”
“你!”苏楠也跟着急了,冲上前来就想要教训黄富贵。
六福眼疾手快,忙把他拦下来道:“不行,不能动手,我家少爷刚才伤着了。”
黄富贵却是不领情,伸手把六福推到一边去,根本不把苏楠当一回事儿:“别拦着,你让他过来,本少爷用一只手就能撂倒他!”
韩玉娘瞪他一眼:“你又来劲了,是不是?赶紧回学堂去,别在这里惹事!”
黄富贵忍着腰疼站着不走:“你回去我就回去。”
韩玉娘懒得再理他,索性转身回去,继续回河边洗衣裳,木棒拍得咚咚作响,隐隐有点赌气的样子。
黄富贵见她不走,便扶着后腰跟了过去,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静静看着她。
苏楠走过去质问她道:“你干嘛?”
黄富贵看也不看他一眼,摆摆手道:“怎么?这条河是你家的?”说完,故意撩起衣摆,高高翘起二郎腿。
其实,他的腰疼得有点厉害,想要坐下歇会儿。
两个人较劲儿似的,相互瞪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走。
六福见状,也是一脸无奈,只好走过去帮韩玉娘的忙,“姑娘,我帮您吧。”
韩玉娘自然不用,只对他道:“你把你家少爷看好就行了。”
六福嘿嘿一笑,回头看了看少爷和苏楠,压低声音道:“韩姑娘,我家少爷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心肠不坏,真的!”
韩玉娘闻言默了一默,才道:“我也没说他的心肠坏,只是他总这么折腾,往后且得有苦头吃呢。”
六福挠挠头:“姑娘说得是啊。可惜,我只是个奴才,劝不动我们少爷。”他脑子里转着主意,有些巴结道:“要是姑娘您能帮着劝劝的话,我们少爷他一定听。”
韩玉娘手中一顿,转过头去看他:“你这话说的奇怪。我和你家少爷非亲非故,他为何会听我的?”
六福腼腆笑笑道:“因为姑娘您是好人,说的都是好话。我们少爷一定会听的。”
想起上次,少爷被她教训的事,六福心里就一百个确定,往后能管住少爷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韩玉娘。
韩玉娘觉得他回答得并不老实,只把洗好的衣服,收拾到木盆里,然后站起身道:“我爹才是你家少爷的师傅,不是我。”
黄富贵这个人,也许心肠真的不坏,可他已经被家里人愁坏了。这一身的毛病,可有得管了。
苏楠见她要走了,忙又跟了上去,寻思着还是得把簪子送给她。
黄富贵这次倒是不追了,只是气鼓鼓地看着他们走远,方才对着六福道:“过来扶着我点儿,我腰疼。”
刚才还只是疼,现在多了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苏楠一路又把韩玉娘送到家门口,跟着把簪子拿出来道:“刚刚都是因为那个人打岔。玉娘,这是我送给你的,你拿着吧。”
韩玉娘忙摇了摇头:“不行,苏楠哥,这东西我不能要。”
她的语气不再犹豫,而是十分干脆。
苏楠满脸失望道:“为什么?这就是为你买的。”
韩玉娘抬眸看他,一脸认真道:“苏楠哥哥,这东西太贵重了。”
一个男人若是赠送一个女子发簪或首饰,这里面的含义,可是不简单的。她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如何能不知轻重的收下来。
苏楠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岚儿,你是不是不喜欢?”
“不是,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要。”韩玉娘放缓语气:“苏楠哥哥,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不能让你为我白白浪费钱。我觉得,这银簪子你还是退回去的好。”
苏楠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更显失望。他怎么能只像她的“亲哥哥”呢?
韩玉娘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匆匆和他告别。
她原本该先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可为了避开苏楠,她故意回了屋,好像有事要做的样子。
苏楠站在韩家门外,满心失落,迟疑片刻,还是转身走了。
万秀秀正在屋里给孩子们缝补衣裳,见韩玉娘脸色有点不对,忙问:“外面站着的人是不是苏楠啊?”
韩玉娘“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怎么无精打采的?累着了?”万秀秀见她不爱说话的样子,忙关切道。
韩玉娘想了又想,只觉这件事不能瞒着她,便凑到她的耳边,把苏楠送她簪子的事儿给说了,也说了自己拒绝他的事。
万秀秀听完,立刻收起针线道:“天啊,他真的要送簪子给你?这不是要向咱家提亲了吧。”
韩玉娘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二娘,您想得也太多了。”
苏楠送她簪子,肯定是有所心意。若是马上提亲的话,实在有些太过离谱。
万秀秀含着笑意,握住韩玉娘的手:“玉娘啊,你当真不喜欢苏楠那孩子吗?”
说实话在她的心里,有时候觉得这两个孩子其实也挺般配的。最起码,苏楠老实可靠,知根知底。
“二娘,我都说过了。我对苏楠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半点杂念。”韩玉娘无比认真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如果他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她最怕的就是家中的长辈们误会。苏楠虽好,可她只把他当做是邻家一起长大的好哥哥,而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白头偕老的心上人。
万秀秀连连点头:“知道了。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只是你的年纪也到了,往后要来咱家提亲的人,估计少不了。”
韩玉娘垂眸道:“不管是谁,我都不嫁。”
万秀秀闻言哑然失笑:“女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等给你攒够了嫁妆,二娘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韩玉娘听了这话,只觉脸颊发烧,忙起身去外面晾衣服去了。
待到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六福就要敲响了韩家的大门。
韩玉娘把门打开一看,见六福惊慌失措地冲进来道:“姑娘,我家少爷不好了,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昨晚,他用热毛巾给少爷热敷了一下腰,谁知,少爷睡了一宿之后,今早居然不能翻身,也不敢动了,一直说腰疼来着。
韩玉娘想起他昨儿从树上摔下来的事,不禁有点担心,忙去告诉父亲和二娘。
村里没有治病的郎中,所以得到隔壁村才能请来大夫。
黄富贵长得人高马大,六福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挪动他,也不敢轻易给他翻身。
韩修文深知,这伤筋动骨的厉害,忙在学堂外面贴了一张停课的告示。跟着,亲自驾着驴车去外面请跌打郎中。
韩玉娘带了一床被子去给黄富贵,只见他整个人平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满头冒汗。
徐狗蛋也在旁边看着他,一时也闹不清他突然是怎么了。
等郎中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那跌打郎中,看起来岁数不小,估计得有七八十岁了,好在,精神还算爽利。他稍微检查了一下,便说黄富贵没事,给他扎了几针,又敷了一贴自制的狗皮膏药,便道:“骨头没事,我刚给他灸了几针穴位,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治疗得简单,说得也很简单。
黄富贵躺在炕上不乐意道:“你这老头儿是故意骗钱的吧。为嘛我现在还是不能动?”
那郎中也是个急脾气,听了这话,只道:“小子,我骗你什么钱?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挣你们二十文,我何必费这个劲!”
韩玉娘忙数出钱来,还不忘多加了五文钱,递给老人家。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黄富贵,轻声责备:“你安静些吧。都病了还不老实。”
说实话,她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亏得黄富贵没什么大事,要不,黄家的人知道了,还不得和他们拼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