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殿下来救我们了!”
桥上情人欢声笑,桥下上演全武行,宋明桐这边一见来者脸熟,纷纷喜极而泣。陆栖鸾先是替那些被揍的人牙酸,等到后面的女眷喊出口才反应过来。
说实话那日一别,陆栖鸾自知留给这人的印象太糟糕,并不太想见他。但见他此时打贾乃福得起劲,便想起了此人大约是为了给公主报仇,这才直接杀将过来,誓要将此等对妹妹有妄念的登徒子血祭,一时间高看了这个不靠谱的太子好几眼。
……主要是弟控见妹控,陆栖鸾不禁内心深处单方面惺惺相惜起来。
那边的刁钻侍女见她们脱险,抓住任何一个讽刺陆栖鸾的机会道:“太子定是宴上见不到我家小姐才追过来的,你莫要因此多想!”
陆栖鸾像是没听见一般,考虑了片刻,总觉得东宫太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种事儿万一传开了,作为天子的狗腿……不,龙爪们,势必要被问责。便低头看了看四周,只见一块板砖都没有,转头便看向正小鹿乱撞的宋明桐。
宋明桐心口的小鹿被盯得一僵,抖着嘴唇道:“你……你想对我做什么?太子可是看着呢。”
陆栖鸾道:“宋小姐倾心太子殿下,想必不忍见之被登徒子伤着玉体对吗?”
宋明桐:“这是自然……”
陆栖鸾道:“我忝为枭卫府之人,若不上前助战,怕是明日便会被责罚,还请宋小姐借我一件武器。”
宋明桐立马捂住了脑袋上的步摇:“我这可是御赐的!你休想!”
陆栖鸾略感失望,低头一看宋明桐的鞋尖镶着一圈错了金丝的象牙,丝毫不经考虑,直接冲过去把人按倒。
宋明桐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没有被登徒子按倒,反而被情敌按倒了,惊恐不已:“你你你大胆!你要做什么?!”
正说着忽然脚底一凉,只见陆栖鸾将她按倒后直接脱了她的一双象牙绣鞋,揣上便跑:“你鞋借我用会儿明天还你啊!”
宋明桐的脸瞬间就绿了,呆呆地看着陆栖鸾加入战团,拿着绣鞋先是冲上去把太子怼到一边,接着就抄起象牙绣鞋朝贾乃福脑袋上拍,一边凶残无比地拍一边高声喊道:“大家都别打了!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这点小事打架!桥上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
宋明桐身边的侍女刚要跑去喊人,一见宋明桐一双玉足露在外面,慌忙奔回来围住:“快把小姐的脚裹起来!这女人要坏我们小姐名声!”
桥下喧闹声渐大,不一会儿便引来桥上的注意,此时锦雀桥上大多的文弱公子和姑娘家,见桥下有人被打出了血,一时也不敢靠近,一边有人去叫巡城吏,一边正交口接舌地围观。
“这不是之前里在朱雀大街纵马狂奔的狗官吗?这会儿竟被一个姑娘家打?”
“活该,我娘就因为他崴了脚。”
有人下到对面河岸的柳树边远远问道——
“几位姑娘可是遇见了贼人?要叫官差吗?”
陆栖鸾见贾乃福被揍得差不多了,挤出一个官方笑容对桥上指指点点的百姓道:“无妨,登徒子已被制服,大家放心,有枭卫府在,定能让大伙儿过个好节!”
太子之前被抓回宫里时,御医喂了他二斤宁心散,这会儿功力不如以往,被陆栖鸾冷不丁地一撞直接就岔了气儿,捂着腰子道:“别……别说你是枭……”
上面的百姓一下子寂静下来,有人哆嗦着问:“姑娘您是——?”
“哦,做好事不留名,在下枭卫府校书,表扬信寄到府里就好。”
一时间似乎雪也不飘了,人也不闹了,大家都一副见了鬼似的。
陆栖鸾正奇怪气氛不对,不知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枭卫又杀人啦!!!”
顿时桥上的尖叫此起彼伏,男的鞋冠乱飞,女的钗环四散,时不时从桥上甩下来一只只提灯,伴着哎呦哎呦的踩踏声,不一会儿,整个锦雀桥连带着下面路口的百姓尽皆一哄而散。
——哎哎哎哎哎你们京城人过元宵节还有逃生排练???
陆栖鸾一脸“我做错了什么”的表情望向太子,后者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道:“看在你是外地的份上,今天的事就这样吧。提醒你一下,枭卫府的人办案从来不说自己是枭卫,会把百姓家的小孩儿吓哭的。”
“那我应该自称啥?”
“干好事的时候自称雁云卫,干坏事的时候自称金门卫。”
“为什么?”
“因为雁云卫的女书令是枭卫赵统领的媳妇,而金门卫的蔡统领曾经是他的情敌。”
——我工作的这个圈儿好乱。
太子给了她沉默反思的时间,转头对宋明桐道:“这不是你该留的地方,回家去。”
宋明桐回过神儿来,咬了咬唇,罕见地顺从道:“今日让殿下见此狼狈之态,委实失礼,改日明桐进宫请罪。”
她身边的侍女还有些不甘,皱眉看着陆栖鸾道:“小姐,她……”
“走吧。”
待宋明桐离开后,陆栖鸾踢了踢生死不明的贾乃福,抬头对太子道:“殿下要为公主报仇,大可选个更为隐蔽些的方式,或是交托亲卫随意处置。此人毕竟是朝廷命官,若非拿枭卫的身份作掩护,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怕是朝野会有所非议,对殿下的声名有损。”
“我不在乎。”太子活动着臂膀,一脸随性道:“非议便非议,左右每日看着那些人勾心斗角的,我嫌脏。”
……哈?
陆栖鸾愣神儿间,忽闻桥上有个熟悉的声音。
“……今日不是元宵?为何这锦雀桥上如此兵荒马乱?”
“怕是都去西城门看万户孔明灯去了。”
“我姐贪玩,多半也是去了,你在文会上连斗了十首诗,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了,有约便要守,她不来,我不会走。池冰兄尽可前去,这桥下莲灯也是难得的美景,我在此看看便是。”
太子见陆栖鸾神情有异,低声问道:“你认识?”
陆栖鸾:“惭愧惭愧,正是下官的未婚夫婿。”
太子顿时对他爹产生了鄙视之情:“父皇就是这点太过分,老是这样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你不要太介怀我这边,我不会闲的没事儿去拆散有情人的。”
虽说跟陈望的感情也不咋深,但还在努力培养的陆栖鸾十分感动:“没想到太子殿下不仅爱惜亲妹,还如此通情达理,下官感激涕零。今日兹事体大,我一末流怕是处理不当,伤了太子的声名,这藏尸扫尾的功夫就委托殿下了。”
“好说……诶?”
太子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元宵节,原本应该跟自己相亲的姑娘在上面会情郎,自己在下面吹着冰冷的桥洞风处理一堆重伤的渣滓。
……八年抗婚的太子殿下,第一次觉得有点寂寞。
……
陈望立在锦雀桥上,看着河上浮沉的莲灯,脑子里的文思在刚刚文人相轻的诗会上徐徐沉淀下来。至少这一刻他不想费神去酝酿文辞美句,而是多回味一次昨夜雪月廊下的那句佳人有意。
在他看来,那个姑娘是明快而自由的,她会欣赏文绉绉的字句,但当他直白地与她侃天说地时,她会更贴近于他的灵魂。
明年,他也许会再来这里,挽着她的手一起看一夜河灯吧……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来呢。”
背后被轻轻拍了一下,先是一身清艳的棠红映入眼帘,随后便是她略显凌乱的发尾,不知在哪里的繁华人流挤过,调皮地从耳侧落下几丝。
“让你等总归不好。”
陆栖鸾的目光微微漂移了一下,似乎是急于离开这里似的,也没多聊两句,马上便说要去西城门看孔明灯。陈望自然是随她去的,正有说有笑地走下桥时,空荡荡的大街那头便传来一串放肆的马蹄声。
“……之前朝廷明令不准在朱雀大街驱驰,谁敢如此目无王法?”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得极快,陈望让陆栖鸾走得靠里些,皱眉望向来者。只见是个满面狰狞的巨汉,本是想出言相阻,又怕一起争执让这巨汉伤着陆栖鸾,一时间面露愠色。
陆栖鸾刚一抬头便撞上那巨汉扫来的视线,想到刚揍过他弟,下意识地偏过目光,却让那巨汉注意到了,勒马回身,喝道——
“兀那女子,可见过一个瘦长紫衣男子?”
陆栖鸾一看那贾乃寿找来了,便知事情不妙,转念间已编好一套说辞,哪知陈望作为文人,嘴比她快,直接将她护在身后代她答道:“未曾见过。”
贾乃寿甚少见有人在他面前毫无畏惧,虎目一瞪道:“本官问的是她!”
陈望寒声道:“我们一直同行,未见过便是未见过。”
贾乃寿刚想发作,忽而鼻子一动,怒道:“没见过此女身上怎么有血腥味?!本官听说有人在锦雀桥殴打本官亲弟,定是你们无误!快说吾弟究竟在何处!”
说着,贾乃寿便一马鞭甩了过来,陈望一把将陆栖鸾推开,伸手去拦,直接一声皮肉绽裂响,右手顿时鲜血淋漓。
“陈望!”
贾乃寿正要下第二鞭,突然听见背后一阵破风声,一个骨折筋断的人直接从后面砸在他身前,吓得他的马匹一惊,嘶鸣间扬蹄一踩,那人便是一声惨叫,待骨碎声传出,贾乃寿定睛一看,顿时目眦欲裂。
“吾弟!!!是谁敢伤你?!”
“你爷爷!”
来者自然是正要拖贾乃福去巡城吏那儿的太子,他扔完人,冲上来不由分说便与贾乃寿打了起来。陆栖鸾一看心下着急,这贾乃寿从外地来,怕是根本就没见过太子,万一趁他病打出个好歹,在场所有人都要下狱。
“栖鸾,你快去报官,我……”
陈望一个文弱书生,那一鞭子正抽到他臂上先前留下的冻疮处,自然是无力再上前助战,正要喊陆栖鸾不要管他先去报官,便见她一扭头,拔腿就跑。
陈望:……
好在陆栖鸾还是有基本的良知,看似无情无义地落荒而逃,实际上是直奔一家烟火铺子,一脚踹开门,冲进去就抱起一堆炮仗跑了回来。
陈望震惊地看着她回来就把炮仗全扔在地上抽搐着的贾乃福身上,拿起火折子往炮仗上一扔,朝那边的战团就是一声吼——
“贾乃寿!你弟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