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打!往死里打!”
马场上乱作一团,二世祖们挥着马球杆追打着到处乱窜的酱酱,好几次蹭着皮毛擦过去。
殷函在场边看得焦急,一巴掌扇向旁边拦着她的内监吼道:“滚开!”
被打的内监赔着笑脸,但拦她的动作却分毫未变:“公主,这马场里都是新到的火云骠,跑起来不看路,为了区区一条狗若是伤着玉体,怕是不值得。”
“那你们倒是去救啊!去让侍卫去拦啊!”
“这……三殿下的命令,奴不敢违逆,还请公主见谅。”
殷函咬牙道:“是因为他快要当太子了,你不敢得罪他,就来罪我,是这个意思吗?”
内监脸上挂起虚伪的笑:“公主言重了,奴只不过是个马场内监,殿下们发话自是要听的。”
远处的侍卫也佯装什么都听不见似的,殷函的目光凶狠扫去时,都纷纷低下头。
好……好,父皇还在,他们就敢这么对她。
殷函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人,下唇咬出了血都不知道。
这情景落在三皇子眼里,报复的快感瞬间翻了倍。
他讨厌这个胞妹,父皇让他去听政,他看着那些奏章就烦,只有殷函,下朝后就在父皇面前讨巧卖乖,说那点奏章看不够,要帮着父皇分担。
……装什么?明明玩的时间比和他一样多,就是为了讨好父皇才做这些的。
没了皇兄给她撑腰,她早就没什么好得意的了……何况自己马上要做太子了,等他再当了皇帝,就把她丢得远远的,嫁去南夷、嫁去匈奴,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这么想着,三皇子眼中骄色更浓,喝道:“这么多人打不死一条狗?要你们何用?!”
“三殿下,您那彩头太少,我们都提不起劲来啊。”
“好,谁能在我数五个数内打死这条狗,本宫就封他做打狗大将军!胡浩,你不是整天抱怨你爹被右相那边的人打压得不好过吗,本宫把你封得比他还高如何?”
那名叫胡浩的少年是马球队里最为魁梧的,闻言大喜,抢过身边人的马球杆,左右开弓,开足马力朝犬影追过去。
眼看着就要一杆打中犬头时,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尖厉的指哨,酱酱一停,拧身往马蹄下一拐,随后发力跃起,竟然跳上马背踩着胡浩的头朝马场外跃了出去。
“哪个坏我好事?!”
胡浩丢了人,瞬间暴怒,抬头看去时,便看见马场边,那白犬气喘吁吁地盘坐在一个女官脚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直到那女官用指尖抚了它的头顶,才温顺地爬伏下来休息。
胡浩本来想骂,待将马停稳,对上那女官的目光时,却本能地止住了。
那是一种……仿佛被盯上了,生死便从此操诸她手的错觉。
然而那女官的目光也只是略有停留,随后便扫向他身后仿佛鼻子都要气歪了的三殿下身上。
“三殿下,久见了。”
三皇子对陆栖鸾一直是恶感满满,尤其是她站在马场边上,毫无诚意地微微倾身,便敢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话,心中立时便火起。
“又是你!这狗是你的?”
“正是臣的。”
三皇子冷哼一声,知道她是和殷函沆瀣一气,道:“那好,现在本宫要吃狗肉,你把它杀了,让御厨烹调好给本宫送过来。”
……哦,欺负小公主,还想吃我家犬子,很好。
讲不通道理的人陆栖鸾反而是不会生气的,抄着手道:“臣怕是难以从命。”
“你敢违逆本宫的意思?!不过区区一个典军,你算哪根葱?”
“昨日臣是不敢,但今日臣敢。”
三皇子瞪眼道:“你什么意思?”
“蒙圣上赏识,明日便会加封臣为太子少师,规正皇子言行,也恰好为臣分内之权。”
马场里一静,围观的那些贵族少年们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三皇子一愣之下,道:“荒诞!你一介女子,怎么可能做太子少师?这人竟敢假传圣旨,来人,把她拿——”
话未说出口,便见后面一角金幢摇动,声音便哑了。
……是皇帝,不知听了多久了。
马球场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马上的贵族少年知道闯祸了,纷纷下马,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陆栖鸾回头时,见谢端已经先走了,垂首问道:“陛下,谢相他?”
“谢卿说不用看了,朕看也是。”皇帝未见着恼,只是面色索然,负手转身道,“废话就不多说了,三儿今日先交到你手上,莫让朕听见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传出去,有伤皇家体面。”
“臣遵旨。”
目送走了皇帝一行,陆栖鸾再去看马球场内时,便见场内那些贵族少年们纷纷面露劫后余生之色。
……还真不是劫后余生,是最坏的结果了。
三皇子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却没听见皇帝教训他,正感觉奇怪,小声问旁边的内监道:“……父皇这次怎么没骂本宫?”
内监油滑道:“您现在是大楚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了,与那时自然不同,陛下不敢对您过于苛责。”
三皇子茫然了片刻,放下心来的同时,莫名有些自满。
“今日本宫没兴致了,这球改日再打,都散了吧。”
“三殿下留步,臣还未说过三殿下可以走。”
三皇子身形一僵,脸色有点扭曲地看向陆栖鸾:“本宫都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要以为你真能管到本宫头上来。”
陆栖鸾的目光扫了扫整个马球场,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道:“三殿下喜欢打马球,水平如何?”
“你莫不是想与本宫同场较量吧?本宫告诉你,你还没这个资格!”
“三殿下说的有理,好歹还有知难而退这个优点,看来之前的太师没白教。”
熊孩子最是经不得激,道:“来就来,你就不怕本宫一怒之下,把你满门抄斩?”
一个小孩子,地位再高,这般鬼吼鬼叫的,威胁也着实不大。
陆栖鸾走下马场,一伸手,旁边呆立着的胡浩不由自主地把马球杆交了出去。
她将马球杆抄在手中,在掌心敲了敲,微微挑眉,眼尾浮起一丝张狂之色——
“臣,陆栖鸾,今日领教帝子之怒。”
……
殷函没能把那场马球看到最后,在三皇子被那遂州来的野路子打得鼻青脸肿前便悄悄离开了。
回宫的路上,一连遇见好几拨殿中监的人,他们捧着上好的贡锦从她身侧走过,流水般涌向她母妃的宫室。
原来,为权位而沉浮的,从来都不止是宫苑深处的后妃。
浑浑噩噩地回到宫中后,殷函便坐着发呆,旁边的宫女见了,担忧道:“公主别生气,要不然,召几个贵女进宫为公主解解闷?左相府的宋小姐可好,她写的话本公主不是也很喜欢看吗?”
别的宫女抱怨道:“快别说了,宋小姐最近都不出新作了,一心在她姑姑家研修策论,说是要去赶明年的春闱考女翰林呢。”
“唉……宫里有不少娘娘都等着呢,又考不过那些读了多年的士子,还不如让出点时间写话本呢。”
殷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宋明桐要去考春闱?”
“是啊,最近京中的女儿家尽出些像陆大人这样的人,不过陆大人也够厉害的,我还没听说过历朝历代出过女太师呢,在本朝也是空前绝后了吧。”
“那不是、前前前朝有个武后,还做了皇帝吗?”
那宫女又笑道:“本朝可没有武后那样的皇后,三殿下又好好的,你怕是见不到了……公主,你怎么了?”
……那层说不清的窗户纸终于破了。
父皇的目光,朝臣的反感,女官制、垂帘听政……这一切她都明白了。
宫女看着殷函眼神呆滞间,忽然笑了起来,吓得一颤,道:“公主,公主您是哪里不适吗?可要传太医?”
殷函笑了一会儿,又忽然收住笑,指着书房上方的匾额,道——
“把这块兰心蕙性的匾换了吧。”
宫女愣了愣,道:“公主不喜欢?那换成秀外慧中可好?”
“不,换成……”殷函垂眼想了片刻,复又抬眸,眼底一片冽然,“给我换成‘能者居之’。”
……
“……陆大人那打法是西北的野路子出身,想来是没少和地痞流氓战过,一球抽过去专门打马腚,那些个毛头小子哪里是对手,直接就乱了,以一战十还不落下风,卑职光听犬子描述,都热血沸腾呢。”
“嗯,然后呢?”
“然后那慧妃娘娘听说三殿下被打了,还哭病了一场,指使御史去弹劾她蓄意伤龙裔,但陛下没理,还说三皇子都这么大了,还如此羸弱,乃是娘娘教养不当的过错。”
宫中的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京城,陆大人的凶名立时扶摇直上。
右相府的长史显然也是想起了陆栖鸾的的丰功伟绩,一边说一边笑,待看见谢端面上依然不温不火的,方才收住笑。
“只是陆大人这么一来,明日陛下封她太子少师的事,怕是会遭到宋相那边激烈反对,朝堂那龙柱上怕是又该挨撞了。”
“无妨,此事既是我所提,自然要做得到才算数。”言罢,谢端目光渺远地望向檐下的天穹,待渐起的浓云映入眼中,方道:“上回要你去查的那枚玉,可查到来历了?”
“查到了,乃是门下侍郎秦越之子,也就是现在的礼部侍郎秦尔蔚送的,据说是陆大人和这秦侍郎是青梅竹马,秦侍郎打碎了她的玉,才赔了个一模一样的。只是不知道京城的玉匠这般多,他却非要找外地的玉匠,耗了好久才还给陆大人。”
非要找外地的……果然,不是他一个人瞧出端倪来了。
长史道:“这秦家只是个蒙荫的宋家外戚,说棘手也棘手不到哪儿去,相爷为何非要卑职们挑这秦家下手?万一陆大人查到这当中有一半是捏造的……”
“那就看她是想自保,还是留后患了……她想单舟独桨入风浪,早迟有这么一日的。”
“相爷,我们就不做什么了?”
“做还是要做,派人把秦尔蔚杀了……也不必非要杀死。给枭卫留点信儿,让他们知道杀手是从谢府派出去的,算我提点她一下。”
“陆大人可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她若是质问来,卑职该如何答复?”
“答复……”谢端半阖着眼帘,道:“就说我妒忌了,想我收手,让她上门来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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