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苍山上已是月上中天,东楚的儿郎们自山上满载而归,或扛着狐狼,或拎着兔羊,却发现本该献殷勤的对象提早回去休息了。し
这位西秦来的郡主实在是太过于美貌,露面时不知吸了多少人的魂儿,但这是年轻人的场合,既然她累了,再不满也不好叫她出来,男人们便只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让下人把猎物烤了就酒。
“……若是郡主能和我说上一句话,我愿为她摘星捉月。”
“半个月前秦侍郎向郡主求亲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听说这郡主烟视媚行,你还笑秦侍郎傻。”
“我这不是没见过吗,见过了自然是……”
众人互相嘲笑见,有人问到:“苏统领怎么没参加?我记得他当年十四五岁的时候随陛下出猎,也是在这兰苍山中,巡山时遇见人熊出没。那人熊凶猛,刀枪不入,抓了军士打算回去吃。同僚们都金惊怕不已,只有他,不等援军来,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只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不止把人熊活活打死了,连被抓的军士也救回来了。”
“你说笑呢,我是知道苏统领勇悍无双,但既然有这般功勋,平日里怎未见他说?”
这边多少算半个同龄人,谈及苏阆然,但凡练武的都有些不服,酸道:“他那个性子就是闷,在我们面前多说一句话跟要了他的命似的,这样的人接任枭卫府,我是不服的。”
在场的大多出身世家,上面有个身居要位的老子,多少都听见了苏阆然要被调任枭卫府接替府主的事。
讲道理,新君上位,以东沧侯为首,禁军与雁云卫当居从龙之功,只不过之前太上皇还在京城坐镇,女帝不敢对朝臣动手,现在太上皇放心迁出京城养病,女帝也该换上自己得力的人了。
在所有需要换血的衙门里,枭卫府的两位府主及主要将官是必须要全部撤换的,因为他们效忠的乃是太上皇,加之储位之争时,有阻碍新君之嫌,若是不撤,难免让女帝有失威严。
“所以这回陆侯把高赤崖高都尉一并喊来兰苍山,就是为了谈交接之事?”
说话间,他们话题的对象,正从原处的篝火旁走过,枭卫的副府主高赤崖见了他,先是略微惊讶,继而满面阴沉,随后进了帐篷说话。
……枭卫怕是真的要换血了。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世家子们各怀心事,其中有一个年轻的郎将,并不在乎朝中风云,喝了两碗酒,眼前素纱郡主的影子更加朦胧起来,起身从堆放猎物处的一个笼子里抱出一只幼兔。
野外的兔子大多是灰黄的,这只幼兔却是雪白的,十分可爱,只要是女儿家,见了必然心喜。
他特地捉回来打算献给素纱郡主的,此时见同僚们都在谈别的,便悄然退了席,抱着兔子往后面那一片帐篷里走去。
“郡主可还在休息吗?”
“没有,去了陆侯的帐中说话,还没出来呢。”
找陆侯做什么?
郎将不禁想起前些日子这素纱郡主说要嫁给陆侯的话,此事他并不以为意,觉得只不过是女儿家胡闹罢了,男女结为夫妇乃是阴阳天道,等到成了婚,知了夫君的好处,她便不会再想这等荒唐之事。
思及此,他不禁又想起素纱郡主那勾魂摄魄的眼波,惹得他浑身燥热,加快了步子往陆侯的大帐处走去。
待到了近前,帐前守卫森严,他一时也没有什么理由进去打扰陆侯,一看大帐后的巡卫刚过,此时正好是换岗的空档,犹豫了片刻,绕了一圈,走到大帐后,透过一条布帐的细缝往里望去。
这一看,呼吸便是一窒。
“……陆侯,你这长发真好,留给我一截好吗?我要比那个人留下的多。”
朝中的那位女侯状况有些古怪,虽然仍然是坐着的,但眼眸却是半阖着,隐约见得眸中一片虚无之色。
而在她身后,素纱郡主正拿着一只牙梳,从上到下将她的长发细细梳理好,又拿出一只银剪,口中虽说是想要她的长发,剪刀正要捡下去时,又觉得有失美感,便把剪刀丢在一侧,拿了玉弁把她的头发盘起,最后似乎十分满意陆栖鸾被他打理得柔和了些。
“还是这样好看,剪了就坏掉了。现在,告诉我吧,你能不能喜欢我?”
失神的陆栖鸾在他重复问了一遍后,轻轻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素纱郡主的双眼冷了下来,手指在她眉间轻扫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喜欢谁?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我把他们杀了可好?”
陆栖鸾再次否认,却又抬起手,似要去触碰夙沙无殃的脸,渐渐靠近后,又放了下来。
“你……不像他。”她说。
他眯起眼,轻轻咬住了下唇,随后忽然发出一声笑,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这般喜欢你,你心里却装着别人,我好不甘啊。”
随后他重新拾起丢在地上的剪刀,在指间转动着,又坐到陆栖鸾正面,以一种幽魅般的声调问道:“让我把你的心取出来,看看装的是谁,可好?”
帐外下起了雨,雨势渐大,遮去了陆栖鸾说出的人名。
“……你再说一遍。”
她张了张口,说出了一个人名,夙沙无殃的目光瞬间变了。
就在此时,帐外偷看的郎将,看得失神,不慎将兔子抓得太紧,让兔子一口咬中手指,痛得叫了一声,便惊恐地躲进了后面的灌木里。
“谁?!”
帐外的军士冲进帐篷,只见里面的陆侯换了个打扮,正揉着眉心,待他们进来后,皱眉抬眸:“你们进来做什么?”
军士连忙道:“末将听见这边怪响,怕是有刺客,陆侯这是……”
陆栖鸾看了一眼难得安安静静坐在一侧的素纱郡主,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向素纱郡主借了一炉西秦的安神香,试了一阵竟睡沉了,下去吧。”
言罢,她摸了摸头发,也发觉头发被重新梳过一遍,面无表情地看向素纱郡主:“多谢郡主,这安神香我收了,时候不早,郡主请回去休息吧。”
“这便要赶我走?”
“无茶无酒,何以留客?外面自有儿郎愿代我为郡主解闷。”
素纱郡主看她说完,又坐回到原处拿起了奏折,一时被触怒了似的,起身朝帐外离开了。
而帐外,躲在暗处的郎将看巡视的人走了,蹲在原地发呆……这郡主是要害陆侯,还是当真是有那般喜好?
他想不通,可雨又下大了,刚要起身时,头顶有人遮住了雨滴。
他抬头一望,只见那重紫色的绝艳妖魅,正撑伞站在他身后,未等他说话,竟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得悬空了起来。
“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要怎么奖励你才好?”
郎将惊恐的双眼里,映出他发红的双瞳。
一道闪电自雨云里劈过,一蓬鲜血溅在地上慌乱奔走的幼兔皮毛上,染得血红地奔进草木幽暗处……
……
浓云蔽月,兰苍山上的雨势越下越大,不多时,便又有人来找陆栖鸾。
“陆侯,这怕是暮夏最后一场大雨了,山上的小堰湖恐有土崩之危,依下官看,这儿贵人众多,不妨迁到山上的行宫去吧。”
皇家的围场自然有皇家的行宫在,只不过陆栖鸾到底还是臣子,若是未得皇室恩赐便住在行宫,传出去定会落人口实。
但陆栖鸾也并不是死板之人,再怎么说名声也不及性命重要,考虑了片刻,便道:“既然有山洪之危,那就拔营吧,让素纱郡主先走,保证她之周全,我这边可随后进发。”
长史领命,正要出去替陆栖鸾下达命令时,忽然一阵地动,似是有山洪从远处的谷沟中冲下,持续了许久,才有渐渐舒缓的意思。
“兰苍山上的湖口崩了?”陆栖鸾问道。
皇家的猎场要驻扎自然不会驻扎在湖道下游这等危险的地方,山洪纵然爆发也不会伤到大营这边分毫,只是这么一来,下山的路却定是被水淹了,要等水退路见,不知要等多久。
长史惊心动魄地僵立了好一阵,朝帐外看了一眼,只见到处都是慌乱的人,回头道:“陆侯,是湖口崩了,咱们怕是这三天都下不了山。”
三天……
陆栖鸾拾起震落在地上的毛笔,皱眉道:“三天后,该送西秦使团回国了,何况我与赵府主约谈交接枭卫府府主之职,这……怕是要耽误事。”
长史思索了片刻,道:“陆侯若怕耽误政事,可从兰苍山北麓下山,只不过北麓道长而险,常有熊罴狮虎出没,为陆侯之安危计,还是作为下下之选吧。”
陆栖鸾略一点头,道:“也好,若明日后日水能退,我也省得这回奔波。走吧,出去安抚众人去。”
言罢,陆栖鸾披衣起身,待身后人为她撑起伞后,从帐中走出,见大营中负责巡卫的雁云卫有条不紊地穿梭监视着是否有人受伤,心中略安,又问道——
“苏统领呢?”
“刚刚找高赤崖高大人相谈枭卫府接任一事了,陆侯可要去看看?”
陆栖鸾一点头,却忽然见高赤崖身边的枭卫朝她奔过来,到了近前,脸色慌张地跪下。
“陆侯快去看看,高大人……高大人他被杀了!”
陆栖鸾一滞,目光倏冷,一边走一边厉声道:“说清楚,是怎么被杀的?有刺客?!”
“不、不是,是苏统领因山洪出来后,我们再去找高大人时,他就被一刀穿心杀了……”说着,那枭卫小心地看了一眼陆栖鸾的神色。
她的脸上染上一层寒霜。
谁都知道她想要枭卫易主,现在把高赤崖带出来,高赤崖却被杀了,疑犯还是苏阆然。
……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鸟儿(棺材脸):我喜欢老叶,你去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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