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容貌精致,穿着算不上华贵,看起来相当瘦弱,约莫有四五岁大小的稚童蹲在地上正在捡小石子。
小家伙紧抿着嘴儿,表情认真而专注。
轻咳两声,云轻舞就见稚童手儿一松,捡起的小石子掉到地上不少。
他慢慢抬起头,眨巴着澄澈乌亮的眸子,稚声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云轻舞心中暗叹,这皇家的基因就是好啊,熊孩子一个个都长得蛮好看,只不过教养实在欠缺。但是呢,她觉得眼前的小家伙虽然有辣么些调皮,可一双眼睛却充满灵气,尤其是他此刻的小模样,有不解,有好奇,却无半点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之感。
许是玩得高兴,额上挂着些许汗珠,脸儿红扑扑的,让人好想揽入怀咬上一口。
“你有唤我吗?”起了逗弄小家伙的心思,云轻舞抱臂,好整以暇地问。
“我有丢石子。”他有丢两粒石子呢,这位大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那是唤人的方式吗?”星儿自从家里出事,小孩子心性几乎全没了,整个人变得与丘宝那家伙一般稳重了,这无疑令她感到少了些趣味,此刻,面对这眼神纯净,相貌精致的小人儿,她仿若看到了林家没出事之前的星儿——懂礼貌,聪慧狡黠,很是惹人怜爱。
小家伙抿着嘴儿不说话,云轻舞以为自己将人吓着了,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到池边的石头上坐下。
“大哥哥,我错了。”怔了怔,稚童迈着小短腿,走至她身旁,认错道:“我不该乱丢石子,你原谅灏儿好不好?”云轻舞还没说话,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十八,你是皇子,做什么对一个外人道歉?”
小十八?云轻舞似是没听到那惹人生厌的声音,眸光微闪,暗道:“原来我身边这小伙是皇帝的第十八子!”跟着,她又腹诽:“这未免也忒能生了吧?”
她没回头,皇十八子,也就是宮灏小盆友却转过身,认真道:“九哥,做错事就要勇于承认,这与我的身份没有关系。”
“嘁!那是你笨,少与我讲道理。”说话之人是九皇子靖王,云轻舞若是回头,多半能认出他是那位。
与两年前相比,当初的捣蛋男童,已变成一顽劣少年。
宮灏眨巴着乌亮的眸子道:“九哥,你这样会被父皇责罚的。”
“就凭你这一年见不上父皇一面的小东西,也妄想拿父皇吓唬我,真是不自量力。”靖王不屑地撇撇嘴,接过身边宫侍递来的一把碎石子,坏笑着就往云轻舞和她身边的小家伙扔来。云轻舞厌恶地皱皱眉,运转真气护体,未加理会。
说实话,她很讨厌顽劣的孩子,尤其是明明已经到懂事的年纪,却偏偏要做出些狗见狗烦,人见人厌之事,像这样的孩子,那纯粹就是缺少管教,欠扁的厉害!
靖王丢出不下十多粒石子,发现没有一粒打中那坐在石头上的白衣少年,还有那不令他待见的小十八,反倒累得他胳膊疼。
咦?这是怎么回事?见飞来的石子明明快要砸在自己身上,却出奇地突然就落在了地上,宮灏眼里写满惊讶和好奇。
“你是谁?”
又往外扔出十多粒石子,依然无一打中,璟王不由泄气,迈开步子走向池边,见云轻舞不理他,丫的皇子颜面挂不住了,气呼呼地质问:“本王问你话为何不作答?”宮灏扯扯他的宽袖,道:“九哥,你这样问大哥哥话,大哥哥自然不会理你了!”
“滚一边去!”璟王一甩袖,小家伙毫无意外地跌坐到了地上,但他没有哭,只是瘪着嘴,任泪花在眼里打转。
“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云轻舞抬起头,看向靖王,眸光清透,言语浅淡道。麻痹,竟然是熟人,虽说两年没见,可这眉眼她却记得,九皇子靖王,一个相当嚣张的主,与那骄纵的长平公主是一路人。
靖王看着她的神色,听他之言,只觉眼前的少年郎瞧不起自己,且眼里有着难掩的轻视,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立时,他恼羞成怒,拿出皇子威严,命令道:“贱民,给本王跪下!”
“见到太子我都不跪,难道这位殿下比太子还要尊贵?”云轻舞眉眼上挑,微笑着问。靖王憋红脸,喝道:“太子皇兄是太子皇兄,我是我,你见到本王不行礼,就是你的不对。现在,本王命令你跪下,你最好识相点,否则,本王会到父皇面前告你蔑视皇权,治你大不敬之罪!”
麻痹,懂得倒挺多。
云轻舞心下冷笑,坐在石头上纹丝未动,眼里带着丝挑衅道:“去吧,你去皇上那告我去吧,我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治罪在下。”没事找事,以为她是软柿子吗?
对于此等讨人厌的小屁孩,姐儿觉得没必要与其客气。
“你以为我不敢吗?”宫里长大的孩子没一个是简单的,靖王心知自己有错在先,真要被皇帝问出个究竟,少不得他一顿苦头吃,于是乎,他梗着脖子,冲着云轻舞大声道出一句,脚下却不见挪一步。
“你敢就赶紧去,我又没伸手拦着。”云轻舞说着,突然捡起一粒小石子,吓得靖王止不住后连退数步:“你敢?”似是看出他的心思,云轻舞禁不住翻个白眼:“我没那闲工夫。”起身,她朝不远处的湖面望去,与身边的小家伙道:“瞧着。”
靖王就在她看的方向站着,愣是被她又一次吓得不轻:“不要!”再横,他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看到对方比他高,且气场不弱,身手应该不俗的少年,要拿石子袭向自己,立时立刻,脸色发白,硬是挤出一句没出息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云轻舞素手扬起,手中的小石子如同离弦之箭“嗖”地飞出,竟在湖面忽上忽下,连打数个水漂。潇洒的动作,令人惊艳的水漂,看得宮灏高兴得直拍小手:“大哥哥好厉害,灏儿要学,大哥哥教灏儿好不好?”
“呃……”靖王糗大了!
嘴巴几乎长成了“O”型。
短暂怔忪后,他为了挽回自己刚丢掉的面子,迅速调整心情,瞪向小十八道:“没见识,那种小把戏也值得你如此高声称赞!”
就在他语落的瞬间,一女子不带丝毫感情的轻淡声音骤然响起:“九弟,没母妃的孩子就活该被你欺负吗?”循声望去,云轻舞就看到一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浅紫衣裙,在两名婢女跟随下正缓步行来。少女纤细娇柔,看似弱不禁风,身板却挺得笔直。
容貌清丽,气韵秀逸,行走间犹如皎皎月华洒在葱郁的林木中,轻灵而随性,自成风流。啊呸!姐儿又不是真爷们,怎能如此评价一个小姑娘,轻浮,姐儿太过轻浮鸟!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八姐啊……”靖王望向少女,故意拉长尾音,阴阳怪气道:“你问问十八弟我有欺负他吗?”少女扫他一眼,在小十八身边站定,先是弯腰帮小家伙拍去身上的泥土,接着又掏出绢帕,轻柔地帮小十八拭去额上的汗渍,而后,才凝向靖王,一字一句道:“我们姐弟的母妃虽离世早,但我们上面还有父皇,退一万步讲,就算父皇不喜我们姐弟,我们也依旧是父皇的孩子,是正经的皇室血脉,并不比九弟您生得卑贱,而你却身为兄长,作为手足,不知爱惜幼弟,反倒欺辱他,这事要是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你觉得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姐姐,我没事,九哥没有欺负我,他只是和我玩儿呢!”
宮灏仰起小脑袋,看着胞姐,糯声道。
“八姐这一张嘴就是不饶人,可我没做过的事,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更不会让八姐随便给我扣帽子。”璟王脸上臊得慌,出口之语却依然强势。“九哥,出什么事了?”长平公主在数个宫婢簇拥下,与豫王、燕王两个半大少年从一条花径上走了过来。
小十八看到他们走近,有模有样地行礼道:“灏儿见过十姐,见过十一哥、十三哥。”
三人只是点点头,便将目光挪至少女身上。
见他们与自己行礼,少女得体地各自还了一礼,但并未言语。
靖王望向长平公主憨憨一笑,道:“没出什么事,我和八姐,还有十八弟在这碰到这位不知名姓的公子,就好奇过来瞧瞧。”
“不知公子是……”长平公主抬眼看向云轻舞,只觉眼前一亮,暗忖:“好俊的少年!笑容轻淡,却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嘿!两年没见,小丫头变了,就是不知是打骨子里发生了质量的改变,还是仅仅只是学会了伪装?云轻舞如是想着,但脸上却始终挂着轻浅怡人的微笑:“在下姓云,名轻狂。”清越好听的声音自唇齿间刚一溢出,在场诸人皆睁大双眼,似是不信自己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天才。
“你,你真是云轻狂?”
靖王揉揉眼,支支吾吾地出言确认。
“正是在下。”云轻舞一派坦然道。“大哥哥,灏儿也有听过你的大名哦!”宮灏从胞姐手中抽出下手,“蹬蹬”地迈开小短腿到她近前,抓住她的宽袖,仰起小脑袋笑米米地道:“姐姐可喜欢你做的诗了,哦,还有,你那首好听的歌儿,我和姐姐都会唱呢!”
云轻舞低下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赞道:“灏殿下好厉害!”小孩都喜欢被大人夸赞,这不,听到她的称赞,宮灏欢快地笑出了声,扭头看向胞姐:“姐姐,姐姐,大哥哥夸灏儿呢!”少女移步至他身旁,先是朝云轻舞轻点点头,算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而后重新握住胞弟的小手,垂眸道:“好了,今ri你在御花园里玩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寝殿了。”音落,不顾小家伙撅起嘴巴闹情绪,她已将人牵着走远。
“云轻狂,看在你是天才的份上,咱俩今日的过节就算了。”靖王挺挺胸脯,表情还算郑重道:“比我能耐的人,我都极其尊重,日后咱们再碰到面,可就是朋友了,你千万别装作不认识我。”
他是顽劣,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知道好歹,不知道黑白对错。
“朋友?”云轻舞眼里染上一抹玩味的笑,勾起嘴角,缓声道:“云某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与尊贵的殿下做朋友?”熊孩子没抽风吧?刚还趾高气扬地嚷嚷着要她下跪,转眼工夫就要和她做朋友,真特么不知所谓!
靖王道:“你想出仕,只要太子皇兄一句话,再容易不过。再者,我和你做朋友只是看中你的才学,与你的身份没有一两银子关系。”云轻舞凝向他没有言语,就见其转头看向长乐公主三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九哥,咱们还能去哪,还不就是在这御花园逛逛,然后各回各寝殿。”没等长平公主启口,十一皇子豫王抢先说了句,闻他之言,十三皇子燕王无聊地叹口气,道:“要是能多张几岁就好了,这样咱们便可以出宫建府,到那时,整个皇城,乃至这天下随咱们逛个够,想想都畅快。”
“没错,我也时常想着那一天呢!”
豫王出言附和。
几人说笑着渐行远去,云轻舞眼尖,在长平公主转身时,深望她那一眼,正好被她纳入眸底,然,长平公主脸上并未出现尴尬,亦或是其他表情,只是向她点点头,便与靖王三人离开了。“真转性了呢!”坐回石头上,云轻舞心里嘀咕一句,然后摇摇头,没再想刚才的小插曲。
零落枝头的花儿,在微风中轻舞,伸出手,她接住一朵,捏在指间把玩,脑中却琢磨着如何能为某太子掌管这天下加加分。
“纸张,活字印刷,对,就是纸张和活字印刷,我只要从这两样入手,便可从跟上解决朝堂上的格局。”这个时代的纸张特别宝贵,寒门子弟很难用得起,这便造就了天下学者世家多寒门少,进而令朝堂格局一边倒趋势尤为明显:“如果我整出便宜纸张,再把那活字印刷整出来,纸张和书籍就会廉价很多,那么这大晋数百万百姓能读书认字的人,无疑会多起来,如此情况之下,不单提高了全民素质,更对士族来说是一沉重打击,用不了几年,朝堂格局将会发生质的变化。”士族?呵呵!她完全不放在眼里,哪怕是砸钱,纸张和手抄书价高这个问题,都必须得以解决。
“小砸,我会以你的名义进行的,让这大晋数百万百姓知道你是一位为民的好储君。”想到这,云轻舞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没想到啊,我还蛮爱国的。”忽地,她眸光半眯:“打击士族,靠纸张和活字印刷是可行,但时间上相对来说要久一些,要让他们速度地走向没落,从经济和其内部瓦解入手会快得多。”姐儿思绪翻转,完善着她的计划。
“轻狂……”不知何时宫衍已站在了她身侧,见她单手拄着下巴,看似在把玩指间的花瓣,实则在沉思什么,他不由问:“你没事吧?”长平公主几人在御花园中闲逛,宫衍来寻找某女有远远瞧见,知道双方曾有过节,更知道自己那些个所谓的异母手足是何品性,他皱着眉头,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人儿,然,他看到她好好的坐在池边,看到她静若处子,任风儿吹起脑后的墨发,任花儿落于肩头,落于袍摆上,整个人浑然不觉之态时,绷紧的心弦一松的同时,一股子苦涩不期然地袭涌而上——她莫非还在生我的气?怨我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能有什么事?”思绪被拉回,云轻舞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没事就好。”瞧她不像是在生自己气,涌上心头的那股子苦涩感瞬间消散,宫衍朝池中望了眼,笑道:“喜欢这锦鲤?”云轻舞眼珠子一转,点头:“是挺喜欢,但我更想吃它们,可以吗?”
宫衍嘴角一抽,暗忖:“要吃鱼御膳房有的是,怎就想着吃这些锦鲤呢?”
“舍不得?”不说话是嘛意思?云轻舞挑眉。
“这些是锦鲤,是供人观赏的。”宫衍眸光寵溺,微笑道。某女翻个白眼:“我知道它们是锦鲤,也知道它们是供人观赏的,但我就是想吃它们,而且是烧烤,怎么,你舍不得?”
-本章完结-